《哲学导论》王德峰:死亡问题、终极关怀与克服虚无的道路
人生的起点就像掷骰子一样,我猛地发现我就在这里,它的偶然性植根于把一切都塞给我这样的事实中,而理性的要求就在自我意识形成的时候偷偷进来了:你必须承担起“被给予的”这一切,把这一切看作你必须主动担负起来的责任,如果你要展开你的人生的话,你就必须把人生纳入理性的范围中去,即使它的起点是非理性的,是虚无的、荒谬的。
在往后展开的人生路上,我们离这个荒谬的起点越来越远,我们似乎可以告别这偶然性,在理性中让这个人生归属自我。然而遗憾的是,人生还有另一端在等着我们。
加入我们可以永远存在下去,出生的偶然性就无限趋向于零。“如果人无须面对死亡,也就无需展开哲学思辨了。”死亡是哲学的大问题,也是哲学的动力,“死亡是哲学的缪斯”。
弗洛姆:生活的矛盾和两歧性。有一部分是人所处的时代特征造成的矛盾,这些是“历史的两歧”,而另有一种两歧,是人在任何时代都有的矛盾。最根本的生存的两歧有三种:生与死的矛盾、人的长远的想象与人的短暂生命的矛盾、根本上孤单的个人与他必须与他人交往的矛盾。
这三者都是对理性原则的挑战。理性展开的是普遍性的王国,在这个王国中,生存得到无限肯定;长远的想象和计划是理性所允诺和要求的;个人的意义在于其社会性,这些都是由理性加以解释的。但理性如此规定人生,是遮蔽了每一对两歧中同样真实的另一方面,这样,理性在总体上具有虚假性,那么理性如何可能使人的灵魂达到内在的完满性呢?
保罗·蒂利希:凡人三种忧虑无法去之,是“存在性忧虑”。一是对死亡和命运的忧虑,二是对空虚和无意义的忧虑,三是对内疚和罪责的忧虑,这三种存在性忧虑同样也是理性所对付不了的。即使我们的生活信心是由最健全的理性武装起来的,在这三种忧虑的真实性面前,这种信心也立即暴露出其全部充满空隙的不稳定性。
人以为自己拥有理性便可以分享神性,于是便因为理性而狂妄自负起来。理性成为了他的骄傲之源,但这恰是他最深的耻辱,正是理性把人引离了拯救之路而踏上歧途。相信理性以及理性自负,是人类堕落的开始。人以为可以凭借理性揭开自身存在之谜,实际上人根本没有那种作为同一和单质存在的“本性”,人的生存的基本要素是矛盾。人处于存在与虚无这对立的两极之间,因此对理性来说,人永远是一个谜。基督教的上帝是一个隐秘的上帝,这是因为上帝的映像——人的隐秘性。哲学诉诸理性,而宗教直截了当地承认荒谬。宗教感情就其本体论意义而言,是承诺虚无的同时给人的存在以最高的肯定,肯定的方式是对最高的超演的人类之爱的信仰,人类之爱在无常世界中没有根基,所以不得不化身为上帝之爱,在这种信仰的感情中,虚无不再是恐惧的对象。
哲学与宗教都只是克服虚无的道路,人们在这两条路上前行,未来的路该怎样走,无可推断,然而重要的不是推断,而在于走路。(似乎是部分存在主义者的观点,直面荒谬,回归行动本身)
时间的真正本体论的意义,在于它是人对于死亡的动情的觉知。死亡的不可理解性、人对死亡的惊觉,虽然挫败了理性,却要求人的生命的最高凯旋。
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光荣首先在于:人们注意到了自己。它并不是人们还有可能放弃的某种荣耀。对人类来说,死亡是一种人们既不能放弃,也不能离开而生存的荣耀。与所有其他生命体不同,我们具有这样的一个特点:死亡对我们而言已经出现。
人的自由存在的能力,归根到底不是来自理性,而是来自与虚无的直面遭遇。海德格尔说先行入死而后生也是这个意思。通过面对死亡,我们筹划真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