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德国房东 Teil 7 新朋友,汉斯!!
文| Rain
前天我去丢垃圾的时候,看见垃圾桶上坐着一个小可怜。

我凭外貌认为这应当是一只臭鼬公仔,它是有点旧和脏兮兮的,但是没有破,而且质感很好,填充物是谷粒。我正准备去买花,因为这天是国际妇女节,我想送雷吉娜一束花。
于是我把它装背包里,带着去了花卉市场,但这天大家放假,商店都关门了。
这天之前我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去起居室了,偶尔在走廊或者厨房遇到的时候会和雷吉娜交谈两句,这倒不是我不想见到她,实在是因为我太忙了,二月底和三月初分别有作业,同时还要看很多参考书,交完作业后又是接二连三的语音会议。
3月8日我那天白跑一趟,没买到花,还背着一个沉重的臭鼬走了一公里多,整个人又疲倦又沮丧。我当天晚上把汉斯洗干净,但是我紧接着犯了个可怕的错误——我把汉斯扔暖气上,然后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可怜的汉斯屁股烤成黄色了,整个还散发着一股麦片香味,我估计是暖气片太烫,把里面的谷粒给煮熟了。我成功把汉斯变得比我捡到他的时候还要脏。
3月10日我成功买到了一束郁金香,同时带着汉斯去了起居室,把花送了,把汉斯介绍给雷吉娜认识,我起手说:这是我的新朋友.......雷吉娜听完大笑,说是你的新男朋友送你的吗?(Freund这个词可以指朋友也可以指男朋友),我说不是,是汉斯本身是我的朋友,我捡来的。雷吉娜问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我说这就是个普通的德语名字我随便起的,她说那布可现在有朋友了。她第一眼以为汉斯是只熊猫,我坚持说是臭鼬。她问我洗了吗,我说,没洗(实在不好意思说暖气事故)。于是她借给我她洗毛公仔时用的口袋,让我放洗衣机里。
洗完我本来想晾在阳台,因为我怕汉斯太重压垮了晾衣架,她说我多虑了,事实证明晾衣架可以承受。然后我把房间窗户打开通风的同时坐在起居室里,我又有了新的担心——我房间外面老是游荡着几只乌鸦,时常发出让人无法忍受的声音。鉴于我经常在街上看见这种鸟类撕扯垃圾袋的壮举,我很担心汉斯会惨遭毒手。毕竟汉斯对我来说是只公仔,对乌鸦来说就是个装着谷粒的口袋,何况他身上的麦片香味还残留着。就在我表达我的担心后,雷吉娜觉得我杞人忧天到一种地步了,她连说了好几遍:乌鸦不会冲进房间,也不会吃掉汉斯的。她甚至即兴发明了一句顺口溜:Hans bleibt ganz.(汉斯会一直保持完整)
她今天又问我,为啥要给汉斯取这个名字,我说因为Hans作为德语名字知名度很高,我们小时候读格林童话,里面有好多汉斯。她说现在只有老头才会叫这个名啦,年轻人很少,同时代的名字还有克劳斯、托马斯、萨宾娜等等,更加古老的名字就类似奥古斯特、约翰、路德维希、玛丽亚等。名字折射出时代的变化(Name spiegelt die Epoche)。在这个话题上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比较著名的东德名字有凯文、佩吉、扬(就是她的老友扬),基本一听就知道是前东德人。她女儿的名字妮娜是个俄式名字,另外在提米叫提米以前,她曾想过给他取名为马克,但Mark Pfennig结合听起来会很搞笑(两个都是德国旧货币名称)。
阔别几天后,能再次出现在起居室和她胡说八道的感觉真的不错,我可以通过说一些我脑子里即时正在想的东西,锻炼自己的输出能力,而且她总能接住梗,然后生产更多的梗。我们每天都在聊些“这个世界不需要的话题”,顺便说一下引号里这个说法也是她发明的,她喜欢看电视问答节目,这我在之前章节里写过,有些问题是比较有干货的,能让人学一些冷知识,有一些纯粹就是为了刁难,她的形容是“他们总是在问一些这个世界不需要的问题”(Die Frage der Welt nicht braucht)。
我有时候很喜欢把电脑搬到起居室去写,可能因为听着德语电视的立体环绕声能给自己一种德语很好的错觉,还有遇到问题可以及时咨询雷吉娜。我对雷吉娜的解释能力非常佩服,她总能找到一种快速解释某些概念的方式,利用我已经拥有的知识诠释一些新的概念。比如上次我在读资本论的时候,看到一个词quid pro quo,一看就是拉丁语。我问雷吉娜这是什么意思,雷吉娜形容为一种给予与索求的关系,我说那不就是交换吗?她说不是单纯的交换,是一种义务性的交换。作为例子,她引用了《沉默的羔羊》里莱克特博士和史达琳的谈话,他说线索,而史达琳必须说出她关于羔羊的回忆。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有时候即使我在房间里读书,看见需要问的,也会勾画下来,然后下次去起居室问。
我常常被哲学类文献的沉闷刺激到,就问她德国人在中学时学不学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这些,她说有一些文章,也有口试,她每次都是虽然压根没看懂也不想看懂文章却能在口试中发挥超常的人,并且给我表演了一段她一脸严肃地跟讲师“解读”哲学文章的样子,我真希望我做pre的时候能有她十分之一的功力。
交第一份作业前我奋笔疾书了很久,她也知道我的ddl,于是主动提出要不要帮我检查一下语法,然后她真的花了三个小时帮我逐句看,这天她本来要出门的,为了我生生推迟了。看到有问题的地方她就指出来,或者让我就某段叙述跟她解释我想表达什么,这真的挺锻炼我的。同时她很喜欢开玩笑,所以校对工作变得不那么沉闷,比如说谈到Geschmacksgesellschaft(品味社会)这个词时,她说是大家都坐在电影院里品尝爆米花吗?我说当然指的是抽象含义的品味了。还有一些我自以为可行的用法,把她弄得大笑,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也有个正在学中文的朋友让我帮ta看文章,这样我就能知道一门自己熟悉的语言出现一些搞笑的句子时观感是怎么样的了。
我从前一直以为德国人是不会开玩笑的,认识雷吉娜以后才不断颠覆了认知。某次她教我练小舌音r和变元音ü的组合 ,写了个句子:Früher Vogel fängt den Wurm(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总是把Früher发成Führer(领袖/元首),她说Führer是那个,然后调皮地举了举右手。
相对的,她偶尔也会问一些关于中国文化的,让我陷入沉思的问题,比如说我从使领馆的春节包里翻出的福字,我贴在了卧室门上,她看见,问我为啥不贴床头,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我脑子里唯一浮现的在床头贴的是“囍”,于是我只好说这是规矩。牛年新年我是在同学家过的,她问我们是不是要吃牛肉庆祝,我说这个生肖不是指的用来吃的,我们还有龙年呢,她说那肯定亚超是不卖龙肉的。那天我心血来潮帮她算了算,她63年的,属兔,她听了很高兴,因为她喜欢兔子。这时我就不好意思问那个我本来打算问她的事情了——我本想跟她打听柏林的超市里卖不卖兔子,因为我刚看了个法国老头的铁锅焖兔子视频,还跃跃欲试来着。
当天晚上我差点忘了发短信告诉她我不回家过夜(我们约好要发短信),十点半才发,后来收到她回的短信我才松了口气。

之前学姐送了我一本东德食谱,我兴冲冲地拿回来跟她展示,她翻了一遍,告诉我是骗人的,因为有些菜在西德也有,而且里面还有素食章节,她就更觉得扯了。她说:东德没有素食主义这种说法,因为这是21世纪的产物。我说,好吧,估计这种书就是放在博物馆纪念品商店里,骗骗我这种外国游客和东德爱好者。
我也大概翻了一下,去掉甜点篇(我不会做甜点),还是有不少可以尝试的,总体来说有点像是德俄混血的菜系,有浓厚的共产主义风,另外从质感到用料都透露着朴素、管饱的感觉,以炖菜为主,料多为酸菜、土豆、豌豆、香肠。
这个月对于妮娜和提米也是很忙碌的一个月,因为他们要搬家,还玩了把帽子戏法——妮娜想和斯蒂凡合住,于是他们找了个新的房子,而斯蒂凡退掉原来的房子后将由提米接手,原因是提米对室友不太喜欢已经不想住WG(合租公寓)而想独居了,不过这中间有半个月的时间错位,而且还有一大堆家具。雷吉娜嘴上说孩子们自己会搞定的,但她还是十分关心这件事,我有见过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发短信问情况。
冬天已经完全过去了,春天处于一种诡异的、忽冷忽热的天气变化中,雷吉娜又送给我了两顶帽子,是她以前的,其中有顶灰色的我很喜欢,风大的时候就会戴出去。到现在起我从头到脚的一套几乎都让她给我配齐了。我每天出去散步,偶尔带上她给我的徒步仗,最近我才知道这种运动的官方名称叫做北欧健走(Nordic Walking),还是Tandem上一个在波兰居住的乌克兰小哥告诉我的。最近我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就是这种运动其实会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尤其是有时候出门晚了,天色比较昏暗,难免要走到夜路的时候,毕竟是结结实实的两根金属棍子。我还没把我发现分享给她。
TBC
新学的词:
Ich habe Schnauze voll: 我吃饱了。
Jeder hat seine Pappenheimer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 注:Pappenheimer本来是个拜仁州城市的名字,这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清楚。
Der innere Schweinhund 内心的懒惰(原意:内心的猪狗)
Ruhe vor die Sturm 工作前的放松(原意:暴风前的宁静)
Auf der Stirn geschrieben 一目了然(原意:写在额头上)
Aus dem Nadelkasten plaudern 讲述自己内心最深的秘密(原意:泄露针线盒里的内容。这里有个有趣的背景,指的是妻子为了隐瞒丈夫自己出轨的事情,通常会把情人给自己的信件藏在针线盒里,因为丈夫没事不会去看针线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