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
——鲁迅
终于平复情绪动笔写下这篇杂文,事情源于曾导的一次醉酒。
前几日她在“悦享品质”的年会上喝多了,顺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的抢救室,当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在拿药的间隙,救护车又送来一中年男子,已经上了自动胸外按压机。有一中年妇女,应该是他老婆,还有一少女,应该是他女儿。中年妇女一直处于十分激动的状态,以致于和医生回述经过时口齿不清。女儿则轻抚妇女的背,远远地只听清12点58分时发现人不对劲,两名医生还在奋力抢救,戴上听诊器后的眼神似乎也要凝出血来,极力地想要听见一点和生命迹象相关的声音。
抢救室内并不大,我站在曾导的转移床旁,曾导酒醒了一点,单手撑起上半身,背对着声音来源方向。有按压机带着节奏的声音,有妇女咿呀的声音,但我最期盼的中年男子的呼吸声迟迟没有响起。有个老头站在一位老太的转移床旁,视线和我一致,还有个护工大叔,一直在用消毒水默默地拖地。生命终结的,正在走向生命终结的和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走的人共处一室,空气凝滞。墙上石英钟的走动证明时间是在流逝的,12点58分,这是医生向家属宣告的病人死亡时间
过了片刻曾导挂上了点滴,一墙之隔的按压机还在工作,与此同时妇女的哭声也溢过来。护工大叔叹惋道“才40多,心脏骤停”,他们母女,现在应该是最需要潘博文的人吧。
更早的时候,曾导在睡前看一个解说视频,视频主要讲述某男子长期处于痛苦之中,尔后患上双重人格,而他的第二人格就叫潘博文,之后男子每当痛苦情绪来临之际,便唤出潘博文来承受这一切。
曾导知道我胆小,从那之后总用潘博文来吓我。尤其是她回去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刻意叮嘱我,让我多和潘博文对话,联络联络感情。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害怕,害怕潘博文以及一些未知的东西。时间久了,我竟会有一丝期待潘博文的出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斯德哥尔摩吗?细细想来,我可能对潘博文是熟悉的。七岁那年,夏天,我一个人放学回家,过最后一条马路时,我被一辆疾驰的摩托车撞伤了手臂,手臂上出现了一大块淤青。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初是人家撞的我,我为什么要先逃跑?走到家楼下,夕阳把我的影子推到了地上,拉成一条线。当我转身面对他时,他粗了一些,似乎比我更有底气。我问他,我为什么是我?是什么让我成为我的主宰?别人脑子里面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问题?我是不是只是单独的一个个体?而剩下的人是一个群体?……影子更长了,他逐渐爬上了不远处的矮墙,那是我的上半身。我以为他会回答我,于是我向他走近,他却翻过矮墙逃走了。27岁那年冬天,工作丢失,诸事不顺。我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完成了我第二个剧本——《山谜》。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头两年的一个夏天,和痰总酒后激发出来的。他问我下一个故事准备写什么,我说我要写一个反人格分裂的悬疑片。这或许是潘博文给我的帮助,也可能是自己与自己对话的结果。故事里没有救猫咪,没有罗伯特麦基,有的只是贾平凹笔下老头用自己的生殖器扔在日本人脸上的无奈和愤慨,只是余华笔下四个少年用撑杆跳过河嫖娼的轻狂和无知,只是熊召政笔下三十二抬大轿的浮夸和勤俭,只是薄伽丘笔下在神父棺材里成为富翁的黑色和幽默……它们都是有趣的灵魂,只是简简单单的由情绪和思想构造的灵魂。有趣的在于,他们都能用合适的情绪把思想表达出来。和他们对话,不用担心有人会害你,有人用计谋间离你,有人用度人腹的想法来压迫你。如果看人看不到心的话,那就远离吧,至少在他血溅三丈的时候,不会飙你一身,或者你流血时,别人不会拿你的血蘸馒头吃。
在那之后,在此之前,曾导有很认真的问过我,你有人格分裂吗?我说你觉得呢,她说有,我说有就有吧。就像有人问我,你是同性恋吗?我说,你觉得呢,他说是,我说是就是吧。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不止我一个,我很多朋友都有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有看花看一上午的,有散步散一晚上的。精神丰富带给他们的往往是失眠,而精神丰富的人也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天才或疯子(或称变态),大多数人会走向前者。找到机会我要问他们看花散步是你在做?还是潘博文在做?或者你们在工作、交友、娱乐时是你?还是潘博文?我的梦想好像一直都没有变,晚上睡得着,白天醒得了。是的,暂时没有远大抱负,但也不希望他人随意评价,讨论可以。毕竟对他人偏见是一种智力的缺陷。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疑问,曾导是谁?我的女朋友?我的朋友?我的老师?还是潘博文?你们会不会有疑问?你认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的恋人?你的同事?还是潘博文。 搁笔至此,泪如雨下。
2021年3月12日星期五
记于上海市宝启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