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心悟
聆听某省台播音老师讲课,提及何为有声语言表达的“发动机”?
我立刻想到《毛诗·大序》中一句名言:“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八字箴言,简明扼要,不论文辞作品抑或语言表达,皆以此为本质。
“动”字最为重要,为何而情动?《文心雕龙》:“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诗品·序》里也有名言:“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不仅如此,至若国是政要、经商济世、稼穑耕耘、军旅戎马、文教化育......乃至种种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莫不感动人心。
叶嘉莹先生有言:诗者有一颗多情善感的不死之心灵,那是一种敏锐而纤细的感受力。在《中国播音学》中,同样有“播音创作中的感受”“词语感受律”等专业论述,因此,我引而伸之:播者同须有一颗多情善感的不死之心灵。那是一颗关怀万物、关怀民生的不死之心灵。正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为业界人士所说“功夫在诗外”、《播音学》所述“广义备稿”。
诗词的生命在于“兴发感动”四字,对诗人为是,对读者为是,否则便是失败的作品,如杜甫诗:“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宋玉悲秋而作《九辩》,杜甫悲宋玉之悲而咏怀,今人亦悲杜甫宋玉之悲。又如同为《玉阶怨》,李白之作与虞炎之作便是天渊之别。表达的质量同样有赖此四字,对播者为是,对听众为是,不然便是失败的表达。毕竟,木讷迟钝、心如死水、毫无波澜,仅凭技巧堆砌、生搬硬套,不过是虚张声势、缘木求鱼,谈何感动自己?感动听众?而语言表达的目的不过是“表情达意”四字,《播音学》所述为“情感的引发与聚积”。
叶嘉莹先生又谈及,能否为优秀诗人,一是能感之,二是能写之。如洛阳女子柳枝,偶然听到李商隐《燕台》诗,不禁感慨:“谁能有此?谁能为是?”“谁能有此”是“能感之”,“谁能为是”是“能写之”。我推而广之,能否为优秀播者,一是能感之,二是能播之。二者并重,但有先后之分,“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暂且言及题外——《易经》的贲卦为装饰,爻辞曰:“白贲,无咎。”装饰繁华,日久年深,终会剥落,而后便是剥卦。《论语》中子夏问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孔子答:“绘事后素。”子夏感悟:“礼后乎?”质本洁白而后施彩绘,如同本心真诚才形诸礼仪。黛玉《葬花吟》咏叹:“质本洁来还洁去”。宝钗《咏白海棠》写道:“淡极始知花更艳”。举诸例子,总结为“返璞归真”四字。佛家有言:相由心生、一本万殊。不论作诗填词抑或语言表达,一颗真心即为“一本”,本立而道生,至于遣词造句、炼字对偶;重音停连、语气节奏,凡此外在技巧皆万变不离其宗。我亦有切身体会:面对一篇稿件,无论悲欢离合、兴衰际遇,能心有所动,则气随情动,声随情变,一切技巧皆自然呈现——专业所谓“情气声”结合。若不顾理解内容、酝酿感情,一开始便找重音、划停顿,则本末倒置矣,无“感之”的表达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生命力何在?感染力何在?
综上所述,老师所提结论:情感是表达的“发动机”。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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