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七十七：雪娥打婿，王婆售莲（贰）

话说潘金莲与陈敬济之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被曝光之后，庞春梅被卖掉，潘金莲被软禁，陈敬济则是被完全冷落成为一个看店铺的工具人。按道理讲，陈敬济是处于理亏的一方，应该收敛一点表现得乖一些，但是恰好相反，对此恼羞成怒，不断地与西门大姐吵闹，扬言要休了她，更是在一次醉酒之后威胁傅伙计，说自己当年逃难带来的钱都是赃款，只要把吴月娘告到官府，整个西门府就会完蛋。

本来，西门庆临死前将整个西门府的家业全部托付给陈敬济的时候，就是陈敬济咸鱼翻身的好机会，只要他好好学习经营生意，完全有可能在孝哥成人之前一手掌握西门府的产业。错就错在出身纨绔子弟的他，根本就不堪托付，大好的前程不好好经营，反而将精力花在和潘金莲的不正当关系之上。

傅伙计本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被陈敬济吓得哭哭啼啼跑到吴月娘处去告状，并向吴月娘辞职。吴月娘反倒很镇定，安慰傅伙计说：“你只安心做买卖，休要理那泼才料，只臭屎一般丢着他便是……当初你家为官司投到俺家权住着，有甚金银财宝，只是大姐几件妆奁随身箱笼，又怕小人不足，叫俺家昼夜耽心。”吴月娘的一席话，总算是把傅伙计安抚住了，暂时相安无事。

我们回过头来看，吴月娘对陈敬济的威胁所表现出来的淡定与无畏是有点让我意外的。要知道在古代能够顶住半边天的女人屈指可数，顶梁柱永远都是男人在当，吴月娘表面要强，本身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能力的。如果陈敬济真的借助外界的力量对吴月娘发动攻击，就像当年花大告花子虚，或后来吴典恩欺负吴月娘一样，吴月娘是没有半点办法的。根据吴月娘息事宁人的个性，或许会花钱了事，陈敬济有了钱，或许就会在后面买下潘金莲，那么小说的结局就会走向另外一个方向。那么吴月娘的自信来自哪里？从她的话中，我们可以知道：第一，陈敬济带来的箱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财物；第二，陈敬济当初来逃难的时候只是暂时住着而已，而不是真的就入赘西门家。此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吴月娘压根就看不起陈敬济，在吴月娘眼里陈敬济就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能耐的赘婿，他的那番话最多就是酒后的胡言，根本对吴月娘起不到威胁的作用。他只是耍点口嗨，实际上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

一天，奶妈如意抱着孝哥送了一壶茶来与傅伙计吃，孝哥儿不知甚么原因，总在奶子怀里哭个不停。于是陈敬济就对着众人“作耍当真”地开玩笑道：“这孩子倒相我养的，依我说话，教他休哭，他就不哭了。”如意回家后，照着原话对吴月娘说了，吴月娘此时正在镜台边梳头，听了这话之后，“半日说不出话，忽然往前一撞，昏倒在地”。小玉慌忙叫来家中大小，扶吴月娘坐在炕上，孙雪娥跳上炕，撅救了半日，又是舀姜汤灌下去，方才甦醒过来，只是一时气堵心胸，哽咽着哭不出声来。

可能有人要说，吴月娘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陈敬济不就是开了个赌气的玩笑吗？其实并不是，在吴月娘看来，如今自己安身立命的唯一资本就是自己的贞洁牌坊和孝哥的根正苗红，可是有偷母前科的陈敬济把自己拉进陈潘之流的勾当之中，这对吴月娘的打击无疑是摧枯拉朽式的。事实上她和陈敬济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书中没有明确指明，但这已经不重要，陈敬济说出来的话已经如子弹一样打在吴月娘身上，对此吴月娘也必须做点什么了。

陈敬济这么一闹，将自己完全地推向了吴月娘的对立面，现在大家的脸都已经撕破了，想要用一种大家都体面的方式解决问题那是不可能的。陈敬济再也不能和吴月娘是母婿，而吴月娘也不可能再容得下陈敬济。于是整个事件最终走向了一个偏激但是简单的结局。

待众人走后，孙雪娥为吴月娘献出了一计：“……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大姐已是嫁出女，如同卖出田一般，咱顾不得他这许多。常言养虾蟆得水蛊儿病，只顾教那小厮在家里做甚么！明日哄赚进后边，下老实打与他一顿，即时赶离门，教他家去。然后叫将王妈妈子来，把那淫妇教他领了去，变卖嫁人，如同狗臭尿，掠将出去，一天事都没了。平空留着他在家里做甚么！到明日，没的把咱们也扯下水去了。”

这段话真是狠毒！简简单单的一招，毁掉了三个人的青春。

孙雪娥恨死潘金莲了，自从潘金莲嫁进西门府以来，孙雪娥与潘金莲之间的关系一直就很紧张，自在厨下因潘金莲的唆使被西门庆打以来，孙雪娥就与潘金莲结下了深深的仇恨，一直以来，她都在隐忍，在等待一个除掉潘金莲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来了，所以她的表现很夸张：跳上炕，撅救了半日。因为这个机会实在太让她兴奋了！

孙雪娥和陈敬济并没有任何过节，以逃难为目的来到西门府的陈敬济早就躲过了风口浪尖，作为娘家人的太太们也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而直接除掉潘金莲意图太过明显，那么只好让陈敬济陪葬了。

如果说陈敬济还算有余辜，那么西门大姐就是相当冤枉的一个人了。虽说陈敬济和西门大姐之间早已是互不相认的夫妻，但是在古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存续的夫妻名分往往比实际的夫妻关系要更重要，特别是向西门府这种大户人家来说。为了除掉潘金莲，孙雪娥早已顾不得西门大姐的面子，更顾不得被他看着长大的西门大姐的名声了。

对此，吴月娘会是什么态度呢？我们下一篇接着聊。

正是：香罗重解知何日，辜负巫山几暮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