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燕京与失败--论郭药师之四

北宋宣和四年（1123年）第一次收复燕京六月失败，宋军大溃之后，徽宗已经胆怯，宋军收归雄州打算撤军。但接下来六月二十四日辽燕王之死，北辽朝廷的动荡，燕民的不断南来，又的确证实了北辽局势的危殆。这再一次激发起北宋朝廷的勇气，徽宗任命刘延庆为前线统帅，于九月汇集二十万诸道兵二次北伐燕京。（以下引文如无注明，全引自《三朝北盟会编。卷九至卷十三》。）

童贯蔡攸自瓦桥关莫州回河间府，忽知中山詹度奏耶律淳死，燕人越境而来者皆以契丹无主，愿归土朝廷为言。朝廷犹豫未决间，太宰王黼欲功高蔡京，力主再兴师议，手诏优允。於是悉诸道兵二十万期九月会三关，诏贯攸母归，异议者斩，於是伐燕之议成矣。　

九月，易州高凤的投靠，特别是三天后涿州郭药师以精兵八千铁骑五百的降宋，既是宋军二次北伐军事压力与北辽统治摇摇欲坠共同作用的结果，也大大加强了双方各自的趋势。听到这个消息，宋廷大大舒缓了紧张，随即给投靠过来的常胜军将领授官：

宣和四年九月二十九日，涿易两州皆下，百官诣紫宸殿称贺，拜郭药师等官有差。郭药师恩州观察使依旧知涿州军州事，张令徽左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刘舜臣武功大夫秦州防御使，甄五臣武翼大夫怀州刺史，赵鹤寿右武大夫恒州刺史。

很显然，宋廷是承认郭药师在常胜军的领袖地位的。刘延庆基于前任种师道、辛兴宗的轻敌的教训，虽然“延庆统诸道兵与常胜军暨赵诩兵无虑五十万，鼓鼙振天地，自古出师之盛未有甚於此。”兵力远超第一次北伐时，而北辽抵挡宋军的兵力只有二万，但其用兵显得非常保守，不愿意主动进攻，双方在卢沟河僵持下来。

宣和四年十月十九日甲辰，都统制刘延庆何灌郭药师等统大军出雄州入新城县，刘光世、杨可世出安肃军入易州，会於涿州。自卯至酉至良乡县泸沟河。前部报曰：临河与四军萧干大石林牙贼锋相接矣。时贼兵不满二万，凭河排布，未究虚实，延庆令五军下营、开濠、挖堑以备贼，出兵抗敌，曛晚各憩，胜负相偿。二十日乙巳刘光世等复与萧干对垒。是日，日将晏，贼鼓噪攻我，战於料石冈，三挝鼓还。

这时，熟悉燕京情形，富有作战经验，且急于建立功劳以求在宋军站稳脚跟的郭药师站出来，建议以奇袭取燕京。这其实和第一次北伐杨可世的计划并无二致。

　　是日，萧干营於十里外，以控我军，由是逗留未得进。宣司檄曰：大军至良乡，连日不进，可出奇以取胜，况我军拟贼倍万，以彼较此，利害皎然，仰疾速趋燕京。是日，延庆命诸将共议入燕之策。郭药师献谋曰：四军者以全师抗我，则燕山可以捣虚而入。可选轻骑由固安渡泸水，至安次，径赴燕城。汉民知王师至，必为内应，燕城可得。延庆即遣郭药师押常胜军千人为乡导，命赵鹤寿、高世宣、杨可世、可弼统兵六千。可世等夜半渡河，御枚倍道至三家店憩军。

十月二十三日发起的这次奇袭以郭药师常胜军千人为向导，因此绕过了北辽的侦察线，二十四黎明，又用郭药师之计混入郊区居民之中，突袭控制了城门。

是日质明，郭药师遣甄五臣领常胜军五十人，杂郊民夺迎春门以入，杀守阍者数十人。大军继至陈於悯忠寺，分遣七将官把燕城七门，各差将二人骑二百守之，内外帖然，不知兵至，咸谓有神。。。。。。

到这时，奇袭夺城最困难的部分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就应该挥军占据要害，直取燕京宫城，摧毁北辽的指挥中枢，安排北辽军队投降，安抚居民，肃清抵抗力量，同时催促卢沟桥的大军立刻过来接应。但主持奇袭的杨可世只是一位猛将，并非帅才，他毫无政治常识，麾下的宋军更毫无军纪，于是他们接下来犯下了一系列严重错误：诛戮契丹、奚族，大肆劫掠，迫使北辽军民在走投无路情形下困兽犹斗，绝地反击，而在卢沟的宋军迟迟不敢进军援救，坐视四军大王帅军回援燕京，内外夹击，导致入城的精兵损失殆尽，功败垂成：

　 可世传令云：汉人皆登雉堞，指摘契丹奚等家，诛戮万计，通衢流血，申宣抚司告捷。我军用事者不过四千。萧后登宣和门，亲施箭镞以拒王师。郭药师遣人谕萧后，大兵入城，释甲拜降可也。萧后闻诸军与燕人内应，所在巷战，齐杀契丹，劫掠财物，颇狐疑未决。契丹诸军皆效死战。而我军无纪律，已而饮酒攘夺财物，纷然恣淫。后既知，密遣人召萧干等回。干亦知我师入燕，昼夜来援。或告药师曰：城外尘起，必有援兵至。诸将皆谓延庆遣兵来助，一望则燕王冢上立四军旗帜矣。方错愕瞪视，而四军人马自南暗门入内。诸门皆启，铁骑突出，战於三市，人皆殊死，戮力迎敌，而药师失马，可世拒追者，药师获免。我军少却，遂至双门楼，下令骑皆下马。且战且行至悯忠寺前，可世谓药师曰：今日如何，不若且至东门以待援兵，而燕城汉人皆曰：汝等令我指摘契丹，相助杀戮。将军若退，我辈如何？今已断了诸门吊桥，幸无遽出。以决死耳。再战又败，我军三昼夜不寝食。又自早歼契丹竞功，人饥马疲，而四军林牙兵势狼戾，可世等战不胜，药师复回战，又不利，皆弃马登城，贼益炽，将穷搏，药师先下城，可世谓世宣曰：吾将家，岂能效儿女态惜微躯也。指呼战士拒战，身中毒矢不顾，或报药师出矣。弟可弼因其间进曰：赵鹤寿後军不来，都统亦不遣援兵，今日之事，黑白自明，傥含糊就死，百世之下无不笑为罪人矣。愿偕去，是非昭著，请诛於朝，不其伟欤？可世然之。遂缒而出。高世宣、王奇、李侥、石洵美、王端臣等皆碎贼手。可世等既出，赖契丹收弃甲，捕杀残军，不复追袭，遂得脱去。尸之填濠者，可藉而过。初选精兵六千，至是免者数百骑而已。契丹获马五千、甲四千。

奇袭失利后，宋军依然有巨大的兵力推进到燕京城下，或者猛攻，或者长围，总可以灭亡北辽，夺取燕地的。无奈统帅刘延庆为一庸懦之将，宋军六千精锐骑兵与数位大将死在燕京城之后，已经心胆俱裂了。十月二十九日，刘延庆在没有受到北辽军攻击，仅仅是四野火发之下，吓得烧营奔逃，大军于是再次崩溃。

　 是日晚，泸沟河北四野火发，延庆与光国、光世以为敌至烧营而奔，五军杂遢，扰攘散走，自相践蹂，奔堕崖涧者莫知其数，捐弃一切军须之计相继百馀里。将晓，贼觉，径尾吾，後转战至白沟河，与常胜军高望，接战又大败。自熙丰以来，所畜军实尽失。燕人作歌及赋以诮延庆，传笑虏中，萧干陷清城，杀守将路宗迪。

二次北伐的失败，一方面让宋军的虚弱暴露在金国面前，导致他们对北宋的蔑视，因此金国大大加强了在外交中对宋的要挟、敲诈与勒索；一方面宋军的实力大大受损，军心士气丧失殆尽，宋朝也彻底丧失以自己力量取得燕云的意志。既然自己全力也不能战胜残破的北辽，而金军破辽如秋风扫落叶，之后北辽对金更是纳头就拜，金军取燕犹如探囊取物；两相对照，金军与宋军战力的差距之大，就让宋廷君臣感到恐惧了。

这次失败倒是意外地加强了郭药师的地位。他在战斗中展现了自己的策略、武力与战斗意志，赢得了宋军上下的尊敬，也获得了北宋朝廷的肯定；而且他仅仅带领着一千常胜军作战，自己部队的实力保存了下来。因此，被对自己军队丧失信心的徽宗视为今后用以保卫燕京、抵抗金军的最重要的军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