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的翻译】六月是鲜红的蔷薇 三好徹
第一章 试卫馆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想要离开试卫馆的想法与日俱增。那个时候,指的是文久三年(1863年)伊始,我二十岁了,自拜入天然理心流门下,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的光阴。道场背后的一间长屋里,我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在檐廊坐下,眺望着渐渐沉下来的暮色,像做日课一样,在脑海中描绘着自己离开道场的身姿。会有要离开试卫馆的想法,也没什么特殊的缘由。师父近藤勇和师兄土方岁三——本来是要称呼他们为局长和副长的——与我也交情匪浅,总之,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只不过,硬要说的话,是对困住自己的这个世界之狭隘,多少有点腻烦了,想要知道作为剑客的自己,在更广阔的天地间能有多少可能性。我被那种欲望抓住了心神。
老实说,我们天然理心流算不上是名门剑法(田舎剣法)。现在的师父是第四代传人,流派的祖师爷是一位叫近藤内藏之助的人。这位祖师爷,听说是天真正传神道流饭筱长威斋的后裔。要说饭筱长威斋这个人,那是和上泉伊势守齐名,算是日本剑法的创始者那种传说中的人物了。这么一来,天然理心流就是传承了天真正传神道流的剑法……。
师父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也常说,我们这一门必须以此为傲啊。坐在道场的讲席上,对我们讲起这件事的师父,原本就严谨耿直的表情变得更加郑重其事,
「诸位,知道了吗。」
他这样说道。
不过,这一门中,打从心底里相信那种传说的,大概就只有师父他一个人吧。先不说从北辰一刀流转来的藤堂平助和食客原田左之助,就是和师父亲如兄弟的副长,听到那些话也说,
「重视那种奇怪的传言,完全是傻瓜行为。别人听到了,一定会嗤笑你的。说什么直系不直系的,现在这个世道上还通用吗?去看看千叶的玉池、斋藤的练兵馆吧。不说那些煞有介事的东西,不也召集了几千弟子吗?简单说,没有实力的话,什么事也成不了。是这样吧?总司。」
这么说着,他翘起嘴角露出了微笑。
不愧是十来岁时就在东家引起了女性问题的副长,平日里,一脸真挚,男子气概十足,而笑起来的时候,严谨的感觉便销声匿迹,全身散发出非常耀眼的光芒,不知怎的,给人一种大无畏的感觉。那次,我为难于要如何回答,没有出声。要说的话,我自己也与副长的看法比较接近,不过,虽然相信那只是个传言,却没想过要去批判它。
「总司啊。」
副长与其说是在叫我,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现在正值乱世。我们生在这样的时代,说不定也算是幸运的啊。就算不自称是饭筱长威斋的后裔,只要有实力,也可以让世人(天下)认可你的存在呢。」
「说不定是呢。」
我随声附和道,
「不是说不定,而是事实如此。为此我对总司你,可K[-/是抱有期望啊。」
「我吗?」
「是啊。如果有人能让理心流留名后世的话,那既不会是下巴,也不会是我。只会是冲田总司你啊。」
下巴是师父的诨名。师父的下巴大得异于常人,大概是因为构造的关系,他的拳头可以自由地在嘴里伸进伸出。不过,他本人一点也不在意被这样说。古时候的加藤清正想必也是这样的。
「我也想成为像清正公那样伟大的人啊。」
他曾说过这种话。
或许会有人觉得他过于憨直,但我就喜欢师父不装腔作势的性格。一般人心里即便想成为清正那样的人,也不会将它宣之于口。相比较,副长的性格则要曲折复杂得多。自己被副长那样称赞,我还是慌了,
「我这样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呢。」
尽管我想避开话题,副长却说,
「不要谦虚了。从你使的剑上看,总觉得是有天赋的。不客气地说,就是下巴,也难敌现在的你了吧。」
「没有的事呢。」
我稍微有点生气了,
「先不说了。比起这个,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吧?」
「心事?」
「对啊。不是在考虑要离开试卫馆吗?」
见我吓了一跳,副长又继续说。
「看来是猜中了啊。像个小姑娘似的脸红了。」
我不曾向人敞开心扉,也没有表明过心迹。况且,我也不觉得这件事会实现。第一,离开试卫馆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连这个我都没考虑过。
在江户市内,居无定所的浪人正急剧地增加。他们和服的襟上沾满污迹,裤裙的裙裾开了线。两三个人结伙,避开街角的岗哨游荡,到了夜里,行人少的时候,就摇身一变成了强盗。也有无法谋生的人闯入日本桥周边的富商家,反被富商雇佣的护卫给斩杀了的事例。
「自从黑船来了,这个世道就变得这么坏了。」
隐退了的周斋老师^常这么说。我曾就这件事询问过山南敬助^。听说他是从仙台藩脱藩出来的。然而照副长的说法,这只是山南他本人的说辞,是不是事实还存疑。不过我对他的出身丝毫不在意。先不说剑术造诣,他是个热衷于看书的人,学识之渊博,试卫馆中无人能出其右。
对于我的疑问,山南露出微笑,
「冲田君,这真是个好问题。」
他说。
「是吗?」
「黑船的到来,和世道变坏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因此,不能说老先生对黑船的看法正确呢。但是,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关系。自黑船事件以来,攘夷论和开国论相互对立,政治变得不安定了。幕府的官员们被那些事吸引了注意力,而松懈了对市内的管理。同时也因为,来到江户开创新事业的人多了。不过,你会关心这些事情,真是让人意外啊。」
「不,也不是说多关心啦。」
「我就直说了。我曾以为你是个除了剑以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人。现在知道你并不是那种人,我就安心了。」
虽然看得出山南想和我多聊聊,但我却没有那种兴致。谈论政治,对我来说不现实。离开试卫馆,能不能吃上饭,才是切实的问题。我既不想变得像徘徊在市内的浪人那样,也不习惯作为护卫的那种生活,即便那能吃饱穿暖。如果那样用我的剑,就等于是否定了我自身的存在价值。话虽如此,我也不敢将自己和千叶周作^、斋藤弥九郎^相比。不是在剑术造诣上。我并不否认他们是名人,但那两个人,要说的话,他们更擅长的是教授技艺。我在这点上,就完全不行。试卫馆的门人,都背负着去多摩传授技艺的义务,但我几乎没去过。顶多一年去上一两次。
事实上,我的训练并不讨人喜欢。多摩的门人,几乎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农民。比如说,如果我赶赴位于日野宿^的,副长他姐夫^家的佐藤道场,他们那的人就只有在去道场的时候,才会佩戴大刀和小刀,穿上和服外褂。就是说,是没有发髻的武士打扮。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传授技艺这件事并不热心。因此,训练自然就很粗暴。我会毫不留情地攻向对方,有时还会因为下手过重,使得对方昏过去。但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剑之一道,不是被教会的,而是学会的。这就是我的见解。从想要学开始,不管如何艰苦的修行,都必须扛下去。受点瘀伤擦伤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无法忍耐疼痛,就没有资格学习剑道。
比起我来,师父的教导方法就很高明。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练习对手的破绽的,但是师父他,像是故意要让对方攻上来。然后,偶尔让对方击中自己的面或胴,
「对,就是这样。」
还不时这么说。让师父来说的话,这就是教授他人的方法。
「总司,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但教授剑术的时候还是要稍微亲切一点。毕竟对方付了报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挨打的。」
「好,我知道了。」
我虽然这么回答,但心底里并没想过要接受师父的意见。
这么想来,就算离开了试卫馆,我也没法靠教授别人剑术过活。正因如此,我很清楚,我离开试卫馆的想法就是个空想。
一天,我向代替师父看家的周斋老师告了假,前往在麻布的姐姐家。家姐名叫光,比我大了九岁。父母早亡,我们几个在母亲那边的远亲井上家长大。后来,我拜入试卫馆,姐姐则为冲田家招来了上门女婿。姐夫名为林太郎,是井上一族的。
姐姐接到我,笑嘻嘻地说。
「哎呀,这不是总司吗。好久不见了呢。道场的人都还好吧?」
「都好。」
「阿岁近来怎样?」
姐姐问道。
「现在和师父一起,去多摩传授技艺了呀。话说,姐夫呢?」
「说了声会晚回来,就出门去了呢。好像是有什么工作吧。」
我借机,打断了姐姐继续询问关于副长的事。姐姐虽然嘴上没说,但我一直觉得,她会不会其实是喜欢副长的。上京都之后的副长另说,那个时候的土方,对女人可是有非常温柔的一面的。
「哦,工作呀。那,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那是不会对我详细说的啦。据说是有五十两安家费的工作……」
「五十两!」
我忍不住赞叹道。五十两是一大笔钱了。如果有了五十两,不,哪用得着五十两,有十两就很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能离开试卫馆,实现平时的梦想了吧。节约点的话,花一年左右,离开江户,步行周游各国。这么想的时候,我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喧嚣着,奔腾着。
「姐姐大人,这事,能成吗?」
「谁知道呢,我也说不准。」
「如果成了的话,我想摆脱你件事。」
「什么呀?说来听听。」
姐姐温柔地说。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能否稍微借我一点,我想离开试卫馆,试着去各国旅行。」
「离开道场?」
姐姐用尖锐的声音问道。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
姐姐话刚开头,又沉默了。
剧烈的敲门声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姐姐快速瞥了我一眼,
「来了,马上。」
这么说着,站了起来。
不久,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井上源三郎走了进来。他是井上本家的三男,虽然是比我大了五岁,外貌上看,却大了十岁不止。
我有了不详的感觉。
「我听说你在这里后跑回来的。总司,马上回道场去。」
源三郎咳喘着说。
「出什么事了?」
「来了个两人组,说是希望能讨教一番呢。碰巧师父出差去了多摩,今天原田和藤堂也不在。总之,姑且先把练兵馆来的使者赶走……」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只是赶得上吗?」
「马备好了。我走回去,你骑马走。」
他回答。
「那么姐姐大人,改日再见。」
我不再多说什么,告了别。姐姐一脸担心地抬头看我,仍旧什么也没说。
我迅速赶回了试卫馆。迅速换了训练服走进道场一看,有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师父的位置上坐着周斋老师,角落上坐着脸色苍白的山南。三人中,两个人明显是来踢馆的,另一个,从站着的位置上来判断,并不是两人组的同伴,多半是从九段^的练兵馆来的帮手。
我正要继续往里走。却被周斋老师以眼神阻止了。我只得坐在山南边上,悄悄询问。
「那个,是谁啊?」
「九段来的。自称叫芹泽鸭,恐怕是化名吧。」
山南不客气地回答。
芹泽鸭,我在心中默念。如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芹泽鸭。
芹泽鸭身材高大,确实是膂力甚强的男人。左手持一把较一般来得长的竹刀,
「那么,让我见识下你们的本事吧?」
他一脸轻蔑地说。
「好啊。那就三本定胜负^吧。」
来踢馆的一人上前道。
「三本,五本,都无所谓。」
「什么!」
对方一下就恼火了,而候补的那个武士则出声道。
「锅山,那是对方的策略,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冷静地上吧。」
「知道了。」
被叫做锅山的男人,走向场地中央摆好了架势。看了这个架势,我便意识到这个锅山是个好手。稍稍压低的架势,在江户诸流派中都没见过。
「没见过的架势啊,冲田君,你知道吗?」
边上的山南在我耳边轻声问。
「不,不知道。」
比起锅山,我更关注芹泽。
芹泽本身左手提着竹刀刀柄的头,懒散地垂着,而一见到锅山的架势,突然换了逆足,侧过身,将竹刀高举过头,摆出大上段的架势。
「来吧。」
他从丹田里发出一声大吼。接着,开始一步步逼近。我对芹泽在剑术造诣上所具备 非凡实力大为认可。那并不是因为他摆出了大上段的架势。本来,上段的架势是很虚的,要由虚转实,就必须得有神速的变化,半吊子的剑技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如果有了那种造诣的话,一瞬之差就可将对方制住。
「呵呃。」
锅山回以一声暴喝,保持着压低的姿势想边上变换,拔击攻向芹泽的胴。
两人身体交错,竹刀敲击出激烈的声响。芹泽的一击打中锅山的横面,锅山的拔胴击中芹泽,在站回正面的瞬间,进而袭向芹泽的小手。芹泽灵敏得我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换成左手单手持竹刀,右手的小手部位避开攻势,就这样踏上一步,击向对手的右面。锅山避无可避,被击中了。
芹泽收起竹刀。
「胜负已分。好了,下一个。」
「说什么呢。你只不过才得了一本。起手那一下不是打了平手吗。」
锅山激烈地抗议道。芹泽说,
「你当是平手吗。把那当成是平手,那你的修行还完全不够呢。」
「你这是狡辩。」
两人开始口头上争执。在那种情况下,作为裁判的周斋老师能做出判定的话就能平息争纷,但老人不知为何保持了沉默。不过,就算按照芹泽说的那样判定,锅山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吧。
「冲田君,你觉得呢?」
山南悄悄问我。
「那一下是有高下的哟。」
我直说了自己的想法。山南看起来并没接受,说自己看着像是平手。
我为芹泽那精湛的用剑所折服,同时胸腔中感到凉飕飕的。练兵馆有很厉害的高手,我受到了这种类似于感动的冲击。
练兵馆的流派,是户贺崎熊太郎^于宝历年间开创的神道无念流^。第二代是冈田十松,第三代则为斋藤弥九郎。在九段的大道场,是江户三大道场之一。但我并不认为无念流就比天然理心流更出色。我对师父每到中元节和年末,就给人送东西去的事,感到很不愉快。我也承认,无念流确实在比试的时候很强。但是,一遇到看起来很强的人来踢馆,就派人前往九段,不管找来了谁,都伤到了我的自尊心。我每次都反驳师父,坚持认为自己不会输。
「总司,就是我,也不认为你会输啊。」
「那么,为什么不允许我应战?」
「这要另当别论。」
师父总是用暧昧不清的话安抚我,但我心里非常郁闷。会抱有想要离开试卫馆的梦想,和这个也不是全无关系吧。
「那行。你试试就知道了。不用竹刀,换木刀吧。」
芹泽大声说道。
不等对方吭声,他就脱下防具摆开架势。显得相当急躁的样子。白净的脸上染上了红色,像是有点喝醉了似的。
「用木刀决胜负吗?」
锅山重复了一遍。尾调微微颤抖。我感到我的心脏也嘣地一声绷紧了。
并不是没有用木刀的比试。试卫馆也一直备有木刀,我们虽然也都用过,但那是只有在对拆固定招式的时候才会用的。也就是演练套路。在和其他流派比试的时候,是不可能只摆个姿势的。用木刀的话,根据击打部位的不同,不仅仅是受伤,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自江户初期以来的两百数十年间,几乎禁止了与其他流派的人比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用木刀交手,可说就是真刀真枪地比试了。败北就意味着死亡。就算留下命来,恐怕人也废了。
难道不该阻止他吗?我这样想着,看向坐在讲席的周斋老师。周斋老师仍旧没有开口。我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那么,就来用木刀一决胜负吧。怎么?你怕了?」
芹泽一动不动地盯着锅山。
锅山瞥了同行的男人一眼。想听听该如何是好。
「锅山,别上套。」
那个男人这么说着,转向了讲席。
「虽然我无法接收这位私塾长代理大人的主张,但是用木刀决胜负实在有失稳重。因此,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讨教。」
「可以。」
周斋老师点头说道。
两人组就那么回去了。周斋老师对芹泽说,
「让我们去喝一杯吧。」
将他邀请进内屋。
「那些瘦了吧唧的野狗们屁滚尿流地滚回去了。亏了我在,也没让试卫馆失了威名,暂且这样就可以了吧。」芹泽说道,挺着胸消失在了屋子深处。
我望着芹泽那宽阔的肩背,脑海里回想起他豪迈的剑技,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换做我是他的对手,我能赢吗?
走出道场回到房里,我随随便便地一躺,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的是,山南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他的对手的吧。就是那个叫锅山的男人,他可能也赢不了。对上芹泽的话,怕是连平手都讨不到的。
那么,换做是师父的话呢?
我想,恐怕也是会输的吧。近藤勇作为天然理心流第四代的击剑指导,就我看来,他是不适合与其他流派比试的。在用竹刀的比试中,最重要的就是像空中飞燕那样的轻快感。但是,师父从一开始就与之无缘。实在无法恭维他的剑法轻快。食客原田左之助略带戏谑地说,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近藤的剑法就是迟钝又笨重啊。本来,那个人厉害就厉害在于,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一遇到和其他流派的比试,就差人去九段那边请帮手来。」
但就是原田他,好像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让我应战其他流派。并且他察觉到了我的不满,
「很奇怪啊,明明让总司应战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拜托九段的人啊,真想不通。明明让总司上的话,不会输的……。总不至于说,因为自己不擅长,就觉得作为弟子的总司也不擅长吧。」
他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对藤堂平助说。
不过,我不认为,左之助的评价对师父的实力做出了准确的判定。师父对竹刀的使用,确实不能说是轻快。但是,一旦用木刀演练套路,就会像换了个人一样发挥出锐气。这是没有和师父对拆过套路的左之助,绝对无法感受到的部分。
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终于,稍微有点理解到,师父不让我对战其他流派的真意了。师父他,一定是对我的木刀套路还不太放心。用竹刀比试的话,就像左之助说的,我就足以应付了吧。然而,用竹刀输了的对手,也有可能会希望用改木刀应战。竹刀和木刀,是似是而非的两种东西。假设,在用木刀的时候我输了,或者其他任何人输了,败北就直接关系到了试卫馆门人的生死。恐怕,师父是在害怕这种事发生。不过,练兵馆的人,死也好残也好都无所谓,他就是这么考虑的。
「是这么回事吗?」
我低声嘟哝着。先生对自己人的袒护心之强,可以说也是一种爱了吧。不过想来,这也是师父诸多鲜明性格中的一个。
「冲田君。」
山南拉开隔扇叫我。我站起身,
「抱歉,能替我去下大先生那边吗?」
「怎么了?」
「他有叫我去陪刚才那个男人喝酒,但我总觉得跟他合不来。」
「知道了。那我替山南去吧。」
「抱歉了。」
山南对我鞠躬行了个礼。我很喜欢他这套严谨的礼仪。这要换做副长的话,
「喂,总司。替我去喝酒。」
他会这么说吧。
当然,这都无关紧要。如果副长对我行那样的礼的话,我反倒是要感到吃不消了。
我整整身上的装束,来到周斋老师的住处,在廊下打了声招呼。芹泽瞥了我一眼后,就移开视线忽视了我,
「正好就在我到九段游玩居住的时候,你们的使者就来了。所以说试卫馆真的是运气好啊。这是遇到了我,要换做其他人来的话,可就赢不了呢。」
他用恩人的语气,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
「是啊,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有道轩先生还有你这样的内门弟子啊。」
周斋老师笑眯眯地说。
说起有道轩这个人,虽说是初代户贺崎熊太郎的长子,继承了熊太郎的名字。但在初代死后,神道无念流的道统却传给了冈田十松,熊太郎二世则取了个有道轩的名号,隐居故乡了。从芹泽说话的样子来看,他并不是继承了道统的第三代宗师斋藤弥九郎的内门弟子,而是受教于有道轩的门下。
「话说……」
芹泽看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了酒杯,
「试卫馆的诸位,好像一个人都没参与这次的壮举,到底为什么。」
「壮举?」
「你们不知道吗?浪士新征的事?」
芹泽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自以为是地说道,
「我们无念流那边早就听到消息了,原来如此,你们这边可能没有征吧。」
「我也不太清楚呢,具体是什么事,能给我们说说吗?」
「这就是时代啊。时代应有能力者的要求而生。幕府在招募扶持五十名怀有精忠报国的精神,并且剑术一流的浪士,以图让他们管理近来显著增加的那些可疑浪人们。我们无念流,已经由我打头,不少人都去应征了。」
芹泽得意地说道。
「哦。还有这种事啊。」
「有的。松平忠辉公的后裔,讲武所的剑术导师松平上总介^大人,他的大名你们听过吧,他正在热情地推进这件事。我曾见过他一面,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感受到他的男子汉气势,被那位大人开口劝说,就是我也没法出口拒绝,因此内门弟子们也都一个个参加了。」
「是这样啊。」
「对了,因为这事,今天不能在这磨蹭了。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芹泽站起身。
自我进了房间,芹泽没跟我说一句话,尽管如此,他仍旧很在意我的存在。这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一直在窥伺他的动作中有没有露出破绽。可是他没露出一点破绽给我。不仅如此,芹泽在站起身的瞬间,让我感受到了无声的,如同要斩杀我一般的气势。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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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斋老师:近藤周助,天然理心流三代目,开设试卫馆。近藤勇的养父。在近藤勇担任四代目宗家后隐退,改名近藤周斋。
^山南敬助:一说山南敬介。敬助、敬介日语发音同为けいすけ,由于敬助一称为国人熟知,故统一译作山南敬助。
^千叶周作:北辰一刀流创始人。创立道场玄武馆,后迁至神田玉池。
^斋藤弥九郎:神道无念流练兵馆的创建人。
^日野宿:今东京都日野市,新选组的故乡。
^副长的姐夫:佐藤彦五郎。
^九段:东京都千代田区西部的地名。斋藤弥九郎于九段下(现那啥国神社内)开设道场练兵馆。
^三本胜负:一方先取得2本,就确定胜负。一本,可以理解为一分。有效打击部位为:面,小手(前臂),胴(腰腹),突(咽喉)。
^户贺崎熊太郎:户贺崎晖芳,神道无念流的剑客。通称,熊太郎。
^神道无念流:实为福井兵右卫门嘉平于宝历年间开创。户贺崎熊太郎为二代目,以此类推。
^松平上总介:松平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