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翻][TBG] 音乐和人 2021.3 「堂本游泳学校」连载vol.22(河濑直美)


会员号:022
河濑直美
河濑直美的电影多以家乡奈良为基础进行创作,获得了世界各地电影节的奖项。最新电影《晨曦将至》获得第44届日本电影学院奖优秀导演、优秀女主角、新人演员奖三项提名。除了扶持奈良国际电影节之外,她还是东京2020年奥运会的官方电影导演、2025年大阪·关西世界博览会的监制及高级顾问,活跃在多个领域,生活中则会自己种植蔬菜和水稻,育有一子。
—— 河濑导演和ENDRECHERI的重要成员steve eto认识是吧?
河濑:是的。他搬到奈良之后,我俩就成邻居了(笑)。
堂本:我也听steve说起过你。
河濑:他是《沙罗双树》(2003年上映)的音乐制作UA(长谷川歌织)介绍给我认识的。我在婆娑羅祭(以在街头跳叙事性舞蹈为主的奈良庆典活动)上拍到过他演奏鼓、钹之类的乐器。
堂本:2013年,我在奈良近铁的广场做了shamanippon ship的特设会场,做了时间跨度长达四个月的LIVE。当时steve说,这么长时间与其住在酒店,不如找个周租公寓。过了大概两个月跟我说,你说我怎么想住在奈良了呢,我当时笑着跟他说,我怎么知道啊。过了年,他打电话来说,值此新年之际,我顺利成为奈良居民了。(笑)
——好快(笑)。
堂本:他说自己之前特别爱吃快餐,但现在已经吃不下了。然后一下子就转为健康饮食了。
河濑:因为我俩是邻居嘛,以这个为契机,2009年的时候,我去看了你在药师寺的LIVE。那次我还去跟你打了招呼。
堂本:是的,那时我还想有steve这层关系,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好好聊聊,因为河濑导演对奈良的感情非常深,非常了解奈良。
—— 你们是在药师寺认识的啊。
堂本:除了药师寺,我虽然还在东大寺、京都的平安神宫做奉纳演奏,但在神佛前演出,正好是那时……2009年左右开始的。现在想想,其实您来看演出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掌握在神明面前演奏的要领。奉纳演奏,我觉得就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无”的状态,要非常透明,非常自然,跟普通的LIVE是不一样的。
河濑:在世界遗产的寺社佛阁开演唱会的音乐人现在越来越多了,但可以说是你开启了这种潮流。而且因为刚君出身自奈良,这片土地养育了你,所以你在药师寺、东大寺演奏是一件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在看LIVE的时候就有这个感觉,也非常期待你以后的演出。2010年我在奈良创办了电影节(奈良国际电影节),但在历史悠久的奈良创造些新的东西其实是非常难的。要考虑到地域的各种情况,难度很大,我还没有实现历史与新探索之间的融合。所以非常希望刚君的LIVE能有更多本地的人来看。
堂本: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一开始在药师寺做奉纳演奏的时候,关照我的僧人曾说,古时候的人如果手上有了乐器和激光,也会想在佛前做这样的演奏吧。珍惜古老而美好的事物的心情,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很重要的,但在这次的新冠疫情之中,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的感悟和价值观,也包括那些细微的模糊的想法,都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您说的,我也希望让观众通过音乐感受到历史和新的感觉融合的喜悦,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做音乐的。从我十几岁的时候来到东京开始,尤其是去国外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奈良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这片土地上有很多治愈人心的力量。在我看来,您非常善于向外界传达您对于奈良的感情,但没想到您也会有这样为难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
河濑:就算我在戛纳电影节获再多的奖,这种处境也是难以突破的……奈良这片土地自身独有的规则,会制约一些新的尝试。追寻历史,奈良从原有的神道教,到引入佛教,再到与山岳信仰的融合出现了大佛。比如说手向山八幡宫和东大寺,神社和寺庙相连,形成了神道教与佛教的交融,可以说奈良兼容并包地吸收了很多种文化。但与此同时,如果在做出新的尝试时找错了入口,就会被挡在门外。为了能找到这个入口,奈良国际电影节我们也是请了一位世代居住在奈良的大家族的人士担任理事长,而电影节的理念部分,则由我来担任常务董事去传达,从而取得两者的平衡。果然历史的悠久不是靠钱就可以得到的。
堂本:确实是。
河濑:迪拜的石油大王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历史的不是吗。活用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事物,才能让更多的人愿意过来感受它的魅力,因此我认为发展旅游业是非常重要的。对了,我也喝咕噜咕噜水,每次我去那里的时候都会提到你(笑)。

—— 咕噜咕噜水?
堂本:奈良南部有个我很喜欢的地方叫洞川,在那里打的水就叫咕噜咕噜水。那里有个叔叔非常照顾我(笑)。
河濑:天川村的洞川地区有座大峰山,被视为山岳信仰的发端,是禁止女性上去的。从山间奔涌而出的清水在石头之间咕噜咕噜地流淌着,因此被称为咕噜咕噜水。我日常就饮用这个水,没有了就会去那里打水。
堂本:我也在用这个水,在网上也可以买得到。
河濑:但是去那里打水的话,只要花上500日元,想打多少都行(笑)。
堂本:有很多奈良人开着车去那里打水,也有不少从大阪来的人。用这个水做米饭、煮咖啡真的非常美味。我现在东京生活,所以想尽可能地让吃进身体里的东西是奈良的,今天正好有在奈良的熟人打电话来说刚摘了新鲜蔬菜要送给我一些。奈良人吃在奈良的土地上生长的食物,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比如说在东京谈到神佛相关的话题,一般对方的反应会是“哎,这个人是信教吗?”然后就无话可说了,就感觉非常落寞,甚至可以说是作为奈良人特别受打击的时刻。但这时如果吃到奈良产的食物,就会变得快乐起来。刚才收到您给我的米和梅干,我特别特别高兴(笑)。
河濑:那太好了(笑)。
堂本:对了,我看了您导演的《晨曦将至》(「朝が来る」,2020年10月上映的河濑直美的最新电影。影片讲述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通过特别养子制度收养了一名14岁少女的孩子,探讨了家人之间的羁绊与冲突。),观影过程中我一直忍不住哭。有一场戏是主角小光默默看着曾经是自己男朋友的男孩子从她眼前经过,那时她沉默着,但身影却十分孤独悲伤。与此同时,她还要接受着和朋友之间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温柔而坚强地重新努力生活。我很小的时候就入行,经历过许多事情,像小光一样也背负了很多他人无法理解的孤独和痛苦。现在我都41岁了,按说不应该哭成这样子的,但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 这是一部非常震撼人心的电影。
堂本:是的,尤其是能打动自身也有很多痛苦经历的观众。我曾经有段时期想要自杀,但又觉得整天这样想的自己未免也太可悲了,就有意将人生的比重向音乐倾斜。因此我做音乐不是为了得到多数人的认可,而是希望偶然听到我的歌的人,能唤醒真实的内心,敢于倾诉,从而逐渐找回曾经的自己。我看《晨曦将至》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内心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看了这部电影真是太好了。要做出这样能够极大地撼动人的情感的作品一定非常不容易。演员的表演,以及河濑导演的执导,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影响到作品的氛围,这个如果要用音乐表现的话也很难。我还跟steve说我看了河濑女士的《晨曦将至》,非常感动忍不住一直哭,他回复说,啊,是吗。(笑)
河濑:我听你刚才说的这些也有想哭的感觉。去年的这个时候(指2019年12月)我结束了《晨曦将至》的拍摄,本打算拍完这部电影之后就着手准备东京奥运会的官方纪实电影。所以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这(东京某处游泳馆)附近的一座桥上拍的。
堂本:是吗!?
河濑:是的。所以听说今天取材的地方是这里,我就想到了当时的拍摄情景。
堂本:真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我要不要去拍摄地打卡呢(笑)?那是小光曾经驻足的地方啊(笑)。电影结束的时候,我特别想知道小光之后怎么样了,影片中的人们又是如何挣脱出当下的困境的。真的很希望小光最后能获得幸福……在出片尾字幕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些。
河濑:当下的行动会影响未来,而我觉得不光未来会改变,过去也是能改变的。这是因为未来如果改变了,那么过去曾有过的消极状态,日后想起或许就会变成一段不错的回忆。如果当下一味地被负面情绪拖累,就会导致生活一直是消极的,改变也就无从谈起了。
—— 这也是河濑导演的作品中共通的思想。
河濑:如果现在甘于被消极情绪所累,那么自身周围的消极情绪就会越来越多。因此即便是说谎,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或许就会给下一代的孩子们希望。我拍电影,不论是描写多么艰难的现实,在最后也是希望能给观众带去光芒。虽然有时我也很灰心,不太想说“世界是美好的”,但《晨曦将至》的最后一个镜头,我设计的仍然是让朝阳映入朝斗的眼里,就是想借此表达一种希望。
堂本: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我做音乐或许跟这个也很接近。今天和河濑导演聊天,感受到了很多身为奈良人才能感受到的东西,也觉得彼此创作的基础非常接近。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合作,或许能创作出对这个世界有贡献的作品,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河濑:一定。我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