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子,我们何日看尽长安花

原创文字,首发公众号:林夏萨摩
01
美子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很久,再次联系上,从一句“美子,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开始。
文字牵线搭桥,所以我们认识了。她为我写过人物素描,我也为她写过。
假如生活是默片,我们失联前的上一个镜头,是在淮海中路附近的某个小酒吧里,几个女生喝到微醺,我踩着高跟鞋坐在高脚凳上,气息温柔,她把头倚靠在我的大腿上。
她说,那个瞬间她很安心。有一刻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在遥远的记忆里,总有一样让她倚靠的东西或人,他们平淡却足以支撑整片温暖。
那天喝酒,圈子里的小酒神——老虎也在,一个朋友圈画风永远妖冶,泡在酒里,熠熠生辉的姑娘。上海滩还能排上号的小酒吧,她应该都扫了一遍的。
如果我是温柔的,那美子一定是尖锐的,虽然我们都反叛,用不同的方式。
美子,乖张任性,文字泼辣,什么都敢写敢说。
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日子如蒸馏水般索然无味的时候,我要靠美子犀利的朋友圈续命,像急性肠胃炎发作,一定要用吃药去缓解什么一样,迫切地吞下一粒又一粒。
后来我才发现,靠美子的朋友圈续命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很羡慕她,不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那么直接坦荡,不想去搬砖的时候就很直接地发朋友圈吐槽打工人比坐台小姐还苦,也不存在屏蔽任何人。我也有直接坦荡,但我的直接坦荡分场合,需要合适的土壤,换个方式表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多少懂一些世俗的虚与委蛇,不管运用与否。
当然,美子自私任性起来,也没人压得住。但她就是那样的风采。
02
去年下半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去长沙呆了一段时间。
她长了一个瘤子,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她很怕,害怕自己突然死掉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去过医院,更别提上手术台,那是她第一次做手术台。虽然没有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人生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那么夸张,但做手术确实改变了她很多想法。
她本身就是个“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人,生病以后,变得更加人生得意、更须尽欢。
用她的原话说,“我不知道我哪天就死了,我得赶紧把我能爽的都爽一遍。”
好在,她得的不是淋巴癌,而是一个比较良性的肿瘤。医生说,有复发的可能,做完手术后还得吃一年的药。
她现在,除了每天要吃药以外,跟正常人无异。
前段时间,有个姐妹看不惯,吐槽她。
说她从前,健健康康,生龙活虎的时候,每天在朋友圈分享星星月亮诗词歌赋,精致得不得了,现在变得很庸俗,天天肌肉男啊,猛男跳舞什么的。
美子跟我说,天呐,你知道吗,我真的我现在就真的想把所有世俗的东西都试一遍,我不知道哪天就走了。
我想的则是,看来那个姐妹还不算真的姐妹,并不了解她,她本来就是既可以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又纵情洒脱,能花式解锁人体结构的人。
但也因为这场病,她跟她妈握手言和了。
从前她跟她妈妈的关系,用剑拔弩张形容不为过,但经历了这场病,她跟她妈的关系已经回到到“正常的母女关系”这个范畴里了,特别特别好。
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但她两都很乐观,即便是潜意识,也不让她去渲染有多惨什么什么的,反正,一切都挺好的。
出院之前,医生特地叮嘱她们,不要吃火锅啊,刺激啊,不要喝酒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出院第一天,她跟她妈就偷偷溜出去吃火锅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必要再表现得更沉重。
03
我知道像美子这种憋不住话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消失的。
但我不知道她是因为生病了。
她跟我说生病做手术的时候,我有一个恍惚的羡慕。
我心情很糟糕,情绪跌倒谷底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幻想过,哎呀,我要是得绝症就好了,我那么好强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得了绝症,是不是就不用对自己有那么多要求,不用想着去完成这个,完成那个,只要开心就好了,不计后果地开心。
也不用害怕辜负任何人。
但我不行,我做不到。我还有我的期待,我的执念,我的耿耿于怀,还没写出我想要的东西来,还有我将来想去守护的人。
美子偶尔会夸我。
准确滴说,我们偶尔,不免俗气地“商业互吹”,人间萧瑟常在,需要彼此温暖。
“我们都感性,只是外化的方式不同,你选择用你的感性去治愈别人,然后变成一个很多人都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人,而我的感性就是非常自私、个人主义,就连写东西也是,我爽完就行了别人没爽也顾不上那么多那种感觉。”
她总说,萨摩你就是太好了,总给我一种好到不真实的感觉,每次刷到你朋友圈的时候她都会想,天啊,天呐,怎么这么光辉积极,就是——太好了。
奇怪,我从语气里读出了遗憾来。
美子觉得她身上有很多残破的东西在,看到我的时候,就觉得真好,就是没有词语能准确形容的一种感觉。她知道我是那种被大家喜欢和接纳的人,跟谁都能成为朋友的人,只要我愿意。有段时间,她很渴望,渴望成为我这样的人,就逼迫自己去看一些很正能量很积极的东西,但还是不行,后来就算了,也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做不了太阳。
可是,对我而言,美子就是美子,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也不用管太阳还是月亮。
人生苦短,她开心就好了。
况且,连我自己都打算改变,正在改变。
以往除非把我给气炸了惹毛了,不然我真的连帮好朋友跟人撕逼、讨公道都拿捏分寸,总想着做人留点余地日后才好相见。
但我变了,我打算放弃某些没有原则的好,不被珍惜和体谅的好,容易被辜负的好,被当成理所当然的好,这样的好,不要也罢,没人稀罕。
有些人对你好,是真的出于欣赏、喜欢,像看到帅哥的八块腹肌、美女的惊为天人眼神不自觉地贴着多看几眼一样的原始冲动(此处要特别声明,我说的惊为天人特质张柏芝那种类型的美貌,四千年之类的不算),像鼻腔里塞满了洋葱的味道狂打喷嚏一样的不可自抑。
但还有些人对你好,只是因为他们想得到你的好,因为背后的利益和帮助。
这样也没错,但我一向不相信纯粹利益关系绑定的链接,因利聚者也容易因利散,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保留点起码的温度。
我无法否认,我也有生活所迫出于利益牵绊,有意接触一些人的时刻,但如果对方实在是我讨厌的类型,无法感知和储藏真心真诚,如果对方的人品一而再地让我很失望,那这个链条肯定没办法继续了。互联网公司更新app上的新功能之前,会做内测,而我在切断与任何一个别人情感链接和生活交叉之前,也会对我们的过往在心底评估。
我的手上有一根线,喜欢一些人想靠近一些人的时候,会拉拉那根线,想隔离一些人切断与一些人的牵扯的时候,也会拉拉那根线,当断不断,则反受其乱。
所以我笔下的十七也这样(出自《飞鸟和他的拼单情人》)。
04
可能我们的身体里都同样流淌着天使和恶魔两种血液。
你看,十年过去了,这么中二的句子我写起来读起来依然这么顺手顺口,所以,我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还不想长大的小孩。
美子去年一口气在晋江写了70多万字,那灵感喷涌的架势让我害怕。
有几个瞬间,我还巴望着她一朝成名天下知,让我抱抱大腿,像皇帝选妃一样选择下一部作品的出版方,虽然我爽文没看过几部,但不妨碍我做白日梦。
然而,现实是,她写了那么多字也没赚到几个铜板,更别提名气了。
写作对美子和我来说,都是用来自我治愈,治疗疼痛的方式。
虽然我们时常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也时常觉得自己写得很垃圾。
外面的人看我们花好月圆,好像每天只要勾勾手指头,敲敲键盘,大把的银两就哗啦哗啦地掉进钱袋子里了,但只有业内人士才知道,这年头“想写书赚钱还不如靠抄书洗稿赚钱”这种想法来得实在,可执行。
我第一本书的稿费还不够我富二代的朋友买一个包包,B站上早期做原创内容没起来的一小波人里,都分裂出转型做美食、健身博主,衣衫不整地打擦边球的了。以前一本书起码卖出五六七八九十万册,才敢叫畅销,现在,能实打实卖出三五万册,就算是卖得不错的了。
但这不妨碍我们的热爱。
美子还不知道,上一次豆瓣搞长篇拉力赛,我挖了个坑,叫《我与母亲的战争》,灵感就来源于我们之间的某次对话,来源于我们各自在特殊的历史时期里,与母亲之间爱恨交织的心情。
但后来这个坑一直没填,怪我太懒了。
不过我挖的坑太多了,倒也不多这一个。一边当打工人,一边写东西,确实效率低下,而我又贪图平淡生活里的歌,贪图偶尔忙里偷闲的风花雪月。
05
昨天出门前,看到朋友子陵在摸鱼状态,写着:“你说少年明媚如昨,怎知少年时光如梦”。
当下感慨,你看,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是多少人的梦。
参加完校友聚会,听大我很多届的学长学姐们,说他们那个年代的风云故事,就很羡慕,羡慕他们那个年代的激荡,也羡慕他们如今在上海,各有一片天地驰骋。
聚会完,打车回家,再一次高架上飞驰,两岸明明暗暗,光影彼此交错再触电般弹开,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鲜衣怒马四海为家,何日看尽长安繁华。”
然后我就跑去问美子,如果让她在“何日看尽长安花”之前加一句,她会怎么写。
0.5秒后,她回了我:“桃李春风一杯酒,何日看尽长安花”。
不同的诗,组合起来,有奇效,非药却病除。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自寻烦恼想那么多。
不必去想,究竟是洛阳牡丹、长安繁花,还是路边野草、墙角青苔,
我们大概率只活这一世,开心就好了。
慢慢来,比较快。想一步登天,也没人给你买窜天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