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
不为谁写的寓言
By Demianlaw
她是昨天死的，也许是前天，我记不清了。我只是看到了学校显示屏上的消息，刺红的大字写着：“三支队杨知秋同学光荣献身于我校研究事业。”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前天死的。
所有研究用的尸体解剖后会丢掉，如果我想看她我要抓紧时间。我去找到了班主任，和她说道我的一个朋友死了，我要请一下午假去看她。
她似乎不太高兴，我甚至和她说：“这真的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但是她还是皱着眉头看着我们的成绩表，不说话。
于是我只能慢慢地走出去。但是我没打算放弃。我的舍友也都死了，新人还没来，我一个人住。我决定晚上翻墙出去看她。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想她，我想起她之前和我说过，如果她死了请不要悲伤。要把这份情感化为反抗的动力。但是老师在上面眉飞色舞地讲着如何正确地把刺刀刺进肚子里的时候，我还是生不起来反抗的念头。只是我的心脏莫名开始了反抗，一下午它都跳的很快，还有些疼。
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抿着嘴唇，眼睛闪着光地看着我。她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每次她这么说我都会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她便会倚在我身上。她身上也只有制式肥皂的味道，但是我觉得很好闻。
终于到了傍晚，我轻巧地翻出了宿舍，潜入了科研楼——我的体育分数一直是我们支队最高的，每一次我和她分享这个事的时候，她都会摸摸我的手，然后叹口气，看着我不说话。
但是现在她做不到了。因为她被泡在一个充满福尔马林的大池子里，小腹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头上也是。她的内脏和脑子在旁边的小罐子里一上一下地浮动着，像极了以前她带我看的春天的蒲公英。
我把她缓缓抱起来放在地上，然后坐了下来让她靠在我身上。她现在很丑，还很难闻。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轻了不少，以前我有时候会抱怨她太重了压的我肩膀酸。她就会一口咬在我胳膊上，两只眼睛向上瞟着我，像极了狗。其实我也不知道狗长什么样子，但是她给我形容过。我莫名就觉得她现在很像。
“我沉不沉？“她威胁道。
“还可以。“我点点头，然后我张开胳膊，”不如你躺进来我抱着你吧，我胳膊是在是有些酸“。
我记得我说完后她突然脸红了，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扭了进来。过了会儿，她开始轻轻地摇晃着身体，哼着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但是我记不清了。于是我把她放到了我的怀里，轻轻地摇着，希望能想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写下来。我摇啊摇，福尔马林渗进了我的衣服，灼烧地我有些不舒服。我记得老师讲过这也是一种答题方式，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更喜欢刀子。冰冷，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不知道摇了多久，我想起来了那段奇怪的文字。于是我把她放了回去，往楼上走，希望能够找人借到一张纸写给她。
真是奇怪，虽然已经脱掉了沾满福尔马林的衣服，但是我的胸膛乃至心脏却仍然感到炙热无比。难道这就是她说过的“热血“吗？我不清楚。
…………
…………
…………
我被铐在铁椅子上，感到有些不安。并不是因为我被抓住了，而是椅子实在是有些冷。让我想起了她。她现在也这么冷吗？我不清楚。
“真是让人寒心，学校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就这样对待学校？“一个声音响起。
“所以你也是被那些异端学说洗脑的傻学生？“突然一道光柱打到了我脸上。
“什么？“我有些晕。
“你潜入研究所的目的是什么！“声音大了些。
这个我知道。我回答道“来看一位朋友”
“他是谁！在哪个房间！”
“在地下三层，005室，就是放解剖的尸体的那个地方”。
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我听到了嗤笑声，铁链的声音。然后我脸上狠狠地挨了一拳。一下子我只觉得一切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大洪水中漂浮着，世界都在旋转。
我突然想起那个春天，我带着她翻墙出去看蒲公英的那个日子。最后她也是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冲进了我的怀里抱住了我。
“抱我”她糯糯地说到。
于是我搂紧了她。
我感到胸前被打湿了，有些冷，于是我搂地更紧了。刮起了风，满山坡金黄色的蒲公英打着旋儿飘了下去，最后沉到了底部的烂泥塘里。我莫名地觉得胸中一空，于是我便抱着她也打起了旋儿…………转啊转啊…………转到最后就像现在的这种感觉一样，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都在无边无际地白色浪涛中翻滚着波动着，我看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消失了，但是所有的东西仿佛也都变成了她…………
最后我们一齐摔在了蒲公英丛里，溅起一片花浪。
…………
无休无止的挨打，无休无止的拷问。
我很奇怪，我明明已经告诉了他们事实，但是他们却根本不相信。他们指责我对大人们不敬，觉得课程荒谬甚至想要逃离学校。但是事实上大人们只有期末考才能见到，我一直听话老实地上着课。至于逃离学校，我的确很多次翻墙出去过了。但是她让我不要说，所以我没有承认。
但是到了最后，他们也似乎终于相信了我的说法。因为班主任来了。
她看着我，盯了很久。
“你知道，每个学生的宿命——如果没有光荣地献身于研究事业的话，是要干什么罢“
她把目光移开，慢慢地说到。
“我知道“，我点点头，”去考场，在大人们的观看下完成期末考试。“
她又开始盯着我不说话。
最后她似乎叹了口气。
“你的期末考试提前了，明天就去“。
…………
…………
…………
考场里。
雪白的墙壁前是一排作答工具，考官前面是我们。
大人们应该在哪里看着我们，但是我们是看不见他们的。
考试开始了，同学们很快地作答着。有人端起一盆水把自己按了进去，咕嘟了几声后便瘫在了那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选择了高分作答方式——他拉着几个人一起把汽油从头到脚浇了下去，然后鞠了一躬，接着一朵绚烂的花便炸了开来。像极了蒲公英。
我怎么又想到了蒲公英，期末考试是学生的一切目的，这时候不能走神。于是我抄起一把刀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这时候同学们都作答完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考官冷冷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再不作答仿佛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于是我拿起刀一闭眼，抹了脖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
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场景里——湛蓝的天空下，她戴着草帽穿着连衣裙，蹲在开满蒲公英的山坡上看着我。身后是我们的房子。
我应该是刚睡醒，所以她在对着我笑，我应该对她伸出手去……
…………
但我只感到脖子一凉，然后摔在了地上。考官睨了我一下。
而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50分，不合格。”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嘴里充满了铁锈味，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痛，脖子已经没了知觉。我躺在同学们尸体垒成的高山上。
上面是一片漆黑，后面是一片漆黑，前面是一片漆黑，漆黑如同水一般从四处灌了进来，而我在漆黑组成的湖的最底端。
只有我考试没及格。
只有我活了下来。
……
我摇晃地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前面没有一丝光。
…………
…………
…………
另：附一贴在不知名烂泥塘的尸体上面的纸上的一段文字：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我们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 用木鞋挖着泥土 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 它只用指尖，触了触阳光
-
Dismas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3-30 15:4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