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缝中的柳树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俗语说出了柳树的顽强生命力。小时候,我家的墙是石头砌成的,最上面不平,便用水泥趟平,可是石头缝里,经历了风雨,经过了柳絮纷飞的时节,某一日,石缝的一处,斜斜歪歪的长出了一枝柳树的幼苗。待长到一米多长,父亲便在某一日,将其拔掉,扔到了院子大门外的草丛里,任其枯萎。 这株被拔掉的小树,只是长错了地方,便失去了生命,若是人,成长中出现了差错,也要酿成悲剧吧。 在我到了六七岁的时候,由于到了要上学的年纪,父母可能觉得当时的房子离学校太远了,便卖掉了只住了几年的新房子,来到了小学河岸南侧,买了一所土坯房子。 我还有印象,那是一所两间的土屋,大概住了一两年,便又一次盖起新房,没有上次新房的宽敞,也许是因为没有那么多钱了吧。 而这个小院子四周都有人家,院子的出口在东北角,只有不到三米宽的一个开口,最后被安装了一个大门,黑漆漆的。 院子东面的人家,不熟悉,不太走动。 院子南面的人家是一个四口之家,两个女孩,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一点,总在一起玩耍。 院子西面那家人,有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孩,聪明,但是有一点外向,而我比较害羞,有点内向。 院子北面人家有一个大院子,也是姐妹俩,姐姐有点虎,妹妹比较小,已经没了印象。 而,像小树一样的男孩,是北面这家把院子的一半卖给了这个男孩的一家,男孩的爸爸是个瓦匠,修了墙,与北面有姐妹俩的这家之间隔开了。 男孩阿光,虎头虎脑。 他家刚开始没什么围墙,便也没有大门,一些矮矮的搭起来的石块墙围起了菜园子,出入他家的门口与我家的大门毗邻,于是,我便每每在有空就去与他玩耍。 阿光比我小一岁,却远比我聪明,我们一起学了象棋,相互下着玩,有时候还与别的小孩子玩,互有胜负,可是,慢慢的,我就下不过他了,他也开始让我一个子。后来,他甚至能与大人下棋互有胜负。与他负了不甘心相比较,我却是佛系了很多,虽然输了有些难过,但也能保持好脸面,没有什么情绪表现出来。 阿光下输了棋,脸色有些难看,便不甘心的再要下一盘,我跟他下棋刚开始下的盘数较多,后来约定,三局两胜,否则我输多了也难过,他输多了没完没了。 刚开始,我仗着年龄优势,赢他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在着急的时候支招给他,过分的是他的二叔,没等棋盘出现什么优劣势,就开始按照他的思路支招,所以,我有点不喜欢他二叔。 除了下棋,我们那时候常常玩一种能够拼装的塑料玩具,他总是想象力丰富,拼出的飞机飞船功能特别多,还能组合分解,我的就比较单一,只顾着虚拟的开炮打仗。 等到有时候我写完作业去他家,遇到他作业题的难点,便讲解一番。有一次,有一道数学题,有点难,他二叔已经在做,可是怎么也做不出来,我来了之后,提出了一种解法,可是他二叔说了一句我现在还印象深刻的话,“我不知道咋做,但你这个解法肯定不对。”但我的解答到底对不对,早已没有后续。当时,我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学生而已。 阿光的爸爸四方大脸,身体壮硕,少言语,不抽烟也不喝酒。阿光的妈妈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那是一个大个子女人,比阿光爸爸还要高半头,大概有一米七多吧。长着一副深陷入眉骨的眼睛,眉骨与颧骨都很高,嘴也比较大,说话与笑的时候都会露出很多的大大的牙齿。抽烟,好像抽的还比较凶。但是,我觉得阿光妈妈长得面容也比较凶,虽然对待我们这些孩子的态度上比较和善,可我还是有点怕她。 总体来说,阿光除了凡事都较真,我们还是玩得很好的。邻居们也都比较愿意在傍晚坐在大门前聊一些天。 随着我上初中,课业比较重,与阿光的玩耍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少,可是,不多久我发现他家与邻居也不太来往了,又过了一些日子,他家竟在院子四周盖起了高高的围墙,并在院子北侧开了一上大黑门,像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一样。 后来,与父母聊天中,得知了这一切变化的原因。 阿光的奶奶年纪大了,两个儿子都不想养,可是最终也只能到大儿子这里,也就是阿光家里 来住,为此,阿光家还退了租户。阿光妈妈不愿与老太太一起住,时常训斥老太太,最后,阿光爸爸在院子里的菜园子西侧,靠着院墙盖了两间特别矮的小砖房,把老太太安置到里面。饭菜不在一起,就像是一个院子里的两家人。周围的邻居们对此都颇有微词,于是,便有了高高围墙。 阿光上了初中后,似乎并没有小时候表现得那么聪明,时常在母亲的言语里大概知道一些,成绩很好,文科比我可能稍微差一点,理科比我好。等我上了高中,便更没有阿光的任何信息。 再得到他的信息,是我在大一之后的暑假,阿光考上了大学,时常看见阿光笑呵呵拎着两瓶啤酒回家,听闻,那是为了先练习酒量,好不在与大学室友的比拼中落后。我觉得,嗯,社会。我都没考虑过。 再次听到阿光的消息,是我大二开学后的两三个月之后,母亲说,他休学了。我很疑惑,因为啥?母亲说,因为性格与舍友不和,想不开,精神上受到一些刺激,父母只能去到学校接回来,修养一下。为此,阿光母亲几次与我母亲哭诉,感叹孩子命苦。 再闻,便是阿光精神状态康复一些,但是仍然没有复学。等我大四毕业之时,我家已经搬离了住了十几年的这个院子,为了我的大学学费,卖掉了房子,换了更小的房子居住,便没了阿光一家的消息。 大概我工作了四五年后,有一天,翻照片,看到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我和阿光与小妹三个孩子蹲在各自的母亲身前的一张合影,便给母亲看。母亲跟我说起了关于阿光一家的消息。 我大学毕业的一年后,阿光一届的室友也毕业了,来看望阿光,本是一件看起来比较有情义的事,可是,却深深的刺痛了阿光妈妈的心,不久,阿光妈妈就去世了。而,阿光呢,没了母亲的照顾,于一两年后也去世。再后来,阿光爸爸又新娶。 我当时看着相片里阿光年少灿烂的脸,和我们三个小朋友亲密的蹲着挨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一些沉重与悲哀。怎么就这样了呢? 那个少年略微偏执的脸,在经历了数年成长之后,化作了尘埃。 也许少年之后的他,在成长中出了错,命运只是把他从石缝里拔了下来,重新栽到一个阳光照耀水土丰美的河边,缓口气,重新生长。 ——后记——— 这样一个少年玩伴的消逝,给了那时的我极大的震动,生命如此,难以接受。一直想要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已经又是数年光景,下笔还很艰难。但总算是,记录了下来,也算是放下。生命中,遇见与离别,总是常见的,珍惜拥有才是生命的意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