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用谷歌街景截图做作品的艺术家,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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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2
Vol.13
对话 · 艺术家
JON RAFMAN
对话
MARINA CHAO

Jon Rafman 是驻蒙特利尔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探索了关于心理、哲学和道德技术层面。自2009年以来,他一直在为他备受关注的Tumblr上Nine Eyes项目(2008-至今)存档谷歌街景图像。通过对网络亚文化的深入研究与虚拟人物共同穿越虚拟景观的旅行,他审视了一个由技术所营造的幻想世界以及我们在虚拟空间中的行为带来的启示。Rafman的视频 Mainsqueeze(2014年)完全由挪用的线上素材组成,带给我们一个技术精神层面上的难忘一瞥。
Marina Chao(MC): 你的视频Mainsqueeze 被收录在 "公共,私人,秘密 "展览中,但你的项目 Nine Eyes 表面上看起来是你为基于摄影的艺术机构们工作的自然切入点。这个名字参考了谷歌在2007年第一次启动街景项目时在他们的街景车上使用的九个摄像头设备。是什么吸引你想对街景进行创作?




Jon Rafman(JR): 谷歌街景揭示了一个“你被每个人盯着但同时也没有人真的在看你”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被记录着,它们意义都一样。就像每一张老照片一样,街景图片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带有模糊性,同时也增长了某种力量。这些照片同时展示了一个无法否认的具体现实,并强调了我们对过去的了解也永远不可能是完整的。
MC:我对你之前说过的“无形的、公正的摄像机”的道德现象挺感兴趣的。你注意到了街景相机,因为它们记录着潜在的暴力和非法活动但没有道德标准也无评判的客观性,对此你能多说点吗?相对这些没有被人类意图所束缚的图片来说,你认为这是解放还是异化呢?



JR: 我感兴趣的是利用异化我们的技术来创造艺术,让我们深入了解这种异化的本质。谷歌记录世界的模式就已揭示了我们如何感知:我们与自己的互动模式与这种疏离、冷漠的捕捉模式其实是紧密相连的,会导致我们质疑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街景摄影机以连续性的方式机械地收集数据,而人类观察者以寻找共鸣的方式看图像中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意义,这两者之间紧张的矛盾关系就是这个项目的力量所在。硅谷控制着数据的收集、组织和在线消费方式,而将谷歌视为 "中立 "的想法是自欺欺人。谷歌,就像整个互联网一样,既具有革命性也带着极权主义。


MC:最后一点关于 Nine Eyes,摄影与记忆的关系。您将这些图像描述为与拍照者和拍摄对象的记忆缺乏联系,这是与摄影有关的一个决定性维度。那么对于这些无人的记忆,你能扩展说一下意识、记忆和意义之间的关系吗?
JR:和之前的其他媒介一样,摄影改变了我们对现实的体验。当你拍摄某样东西时,你会改变你对它的看法。尽管谷歌摄影具有非个性化的特点,Nine Eyes 照片中的拍摄对象是在没有人类摄影师的情况下被捕捉到的,他们拒绝成为自动相机的凝视对象。我想通过我的截图来强调人类个体的重要性,以及对抗这其中自主性与意义的丧失。



MC:根据你自己的说法,Mainsqueeze是在对Nine Eyes和第二人生系列作品(2008- 11)的浪漫主义中转变过来的,在这个系列中你的 Kool-Aid化身在第二人生游戏各种 场景中游荡。在早期的作品中有街头摄影师和 flâneur(无目的闲逛者)的传统,游荡者和旁观者,他们以寻找和路过为乐。在你最近的作品中,你有这种身份认同吗?



JR:有,很贴切。在我童年时的万维网与今天的互联网完全不同。那时浏览器还是我的入口,但随机偶遇一些什么的机会已越来越少,现在所有的信息都是被那几家大公司过滤之后的。这种失落让人想起 Walter Benjamin 对巴黎拱廊街转型为百货公司时的哀叹。
MC:“公共,私人,秘密”这个展的兴趣在于互联网及其摄影-欲望-机器的性质。从中产生来自我们自己的欲望,有时可怕而压抑,冲动。在有了这么多的线上素材后,你从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些另类空间和身体中了解到了什么?




JR: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癖好、亚文化和政治身份的爆炸性增长意味着越来越多晦涩或边缘化的欲望和兴趣可以找到受众和社群,然而互联网非但没有使我们团结起来, 反而产生了两极分化的效果。是的,你可以在互联网上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同时你也可以避免与自己信仰体系外的人进行交流互动。从当代社会氛围中涌现出来的虚无主义和毁灭的欲望同时也存在于赛博乌托邦感伤主义风潮中。我的作品Poor Magic [2017]和Open Heart Warrior [2016]突出了与技术和虚拟世界有关的特定异化。
MC:我们与技术的关系正如在文学和视觉艺术中所表达的那样,多数是反乌托邦式的。你曾将数字空间的现象描述为一种清醒的噩梦。对你来说在技术的日渐普及或成熟中还有任何乐观的东西可以被找到吗,像是一些硅谷 Kool-Aid?
注:Kool-Aid是美国的一种廉价人工果汁饮料。这个俚语的典故源自1978年在南美洲Jonestown发生的宗教集体自杀事件。人民圣殿(异教)领袖Jim Jones把混有氰化物(cyanide)与镇静剂(Valium)等剧毒物质的掺在葡萄味的Kool-Aid饮料里,有914人在他的要求下,喝了带有氰化毒物的人工果汁饮料。从那以后,“Drink the Kool-Aid”也成为美国俚语中一个特定代名词,意指“并非出于自愿但也无法违抗地去接受某事”。



JR:新技术必然导致人类进步的说法是值得怀疑的。相反,我们可能正越来越多地滑走向无知和黑暗。互联网法律的与政治的历史和结构允许个人来表达一些受到社会限制的分裂甚至仇恨的观点。讽刺的是,在信息广泛增加的同时却在失去意义,我们越来越难以把握真实,越来越难以理解一切,越来越难以区分真实与虚假。我们感觉到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已被预消化了,所有的活动都是伪活动,我们的主体性受到了损害。
MC:动画 Poor Magic 关注的是人工智能和技术奇点的概念,看上去是大批人影前遮后拥奔跑着,一头扎进壁里,你把它描述为最令人痛苦、最糟糕的奇点场景。你能不能多谈谈科技奇点的进展情况,以及你认为的危险是什么?还有什么其他不那么可怕的可能性?



JR:每个时代对未来的憧憬都会揭露它的当下。我不太关注奇点作为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而更关注这种后人类主义的未来之梦映射出当下社会的欲望和恐惧。 在Poor Magic中,我想象了一个未来,在这个未来中AI将永无止休地折磨着剩下的人并且不允许死亡。人类最终实现永生,但仅存在于无尽的痛苦和无声的化身。这种后现代、反乌托邦的未来愿景是对已发生事物的夸大反映。毕竟现在我们的大部分时间不都是在线然后在屏幕前受尽折磨,也就是在一个扁平化的虚拟世界中度过的吗?对于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被邪恶的AI一直虐杀,这个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遥远。
MC: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是继续关注AI和虚拟现实空间还是在处理别的?你会回去做实体雕塑吗?
JR:我目前正在制作几个沉浸式视频装置。我刚用电子游戏中的虚拟景观制作了一部关于 Leonard Cohen 的散文电影。它延续了我最开始做电影时对记忆和历史的冥想,比如 Remember Carthage [2013]和 A Man Digging [2013]。我对创建与视频中图像进行对话的雕塑式的座位-观看系统(注:原文是 seating system ,有剧场式观看者 spectator 的涵义在里面)越来越感兴趣了。








■ 专题策划:汪润中,酸拇指
■ 翻译:李诗韵(基于CC BY-NC 4.0协议)
■ 校对:汪润中
■ 海报设计:岩己
■ 视觉设计:赛宁,Zhiyu Otto
■ 排版:汪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