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君失败的装饰公司
 2000年我在上海一家印刷制版输出公司做管理,小光带海君来做业务,小光是公司老板的表弟,而小光与海君是同一个村的。 第一次看到海君,让我觉得太土,说一口土洋结合的普通话,单单瘦瘦,满脸黝黑,穿一件衣领磨破了的裉色格子衬衣,肩上斜挂一个假皮业务包,看外表最少也有三十三四了。 小光给我介绍,海君二十六岁,在家做过传销,还放过鸭子,但都没赚到钱,想来上海找点门路。海君慌里慌张从包里摸出一盒湖南的白沙烟,抽出一支皱皱的烟递给我。  小光在公司里与我关系最好,我尽管是副经理,其实也就是一个打工的,帮刘总管理一下业务部。当时公司业务不是很好,急需要得力的业务员,印刷制版输出菲林的门堪不高,所以上海多得泛滥。但面前的海君却不敢恭维,我不抱多大业绩希望,公司制度是业务员靠业绩提成,工资很低,所以收下也就无所谓。 没做多久,我就离开了公司去深圳了。从与小光的联系中得知海君业务做得不很好,他改学设计兼职业务员了。 就这样我也经历了许多行业,最终在长沙才稳定下来。  2015年的一天,十几年不见的海君突然来到长沙找到我,说是准备回来创办装饰公司。见到海军让我大跌眼睛,面前的他不再是那个乡下放鸭子的农村人了,不仅穿得洋气,还开着一辆价值不菲的合资车,言谈举止就象是大城市里来的人。 海君告诉我,那年我走后,他就发奋把平面设计学好了,于是自己租房子接设计活,路子也还越做越活,后来在同行中认识了一个也是做设计的安徽姑娘,俩人因共同的职业走到一起了。 本世纪初,上海房价也不是很高,他们勤劳节俭,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并结婚生子。现在全国到处是房产开发,尤其得知他的老家——长沙市郊正在大拆大建,他认为是一个特好的机会,于量把上海的房子卖掉,带着安徽妻子回来了,准备成立装饰公司,赶上这濄大拆大建的浪潮。  我很欣赏他的这种敏锐眼光,加上他能在上海开出一片天地,并小有成就的成功,也让我刮目相看。我做了这么多建材,也知道家居装修行业确实是朝阳行业。 深入交谈,也得知他的装饰公司规划蓝图:注册一家装饰公司,名称就是他在上海注册的名称“千叶”。然后招聘业务员和业务经理,工程总监,设计总监,材料采购员等等,首先组建一个二十个人左右的规模公司。我一听感觉有点不对,你没做过家居装饰,全部靠招聘人员,一则你准备了多少资金,第二个你没有一点门道,一下子铺开这么大,能行吗? 海君没有理采我的担忧,他信心满满地说他把上海的房子卖了几百万元,再加上还在一点积蓄,资金应该是没问题,至于人员的话肯定是要按正规化做。  海君的一席话让我为他捏了一把汗,我太清楚家居装饰的情况了,根据海君的情况,他什么都不懂,全部靠请人来做,是很难把控成本费用的,什么都没有,这开出五千元—八千元的管理员工资。他们村这块地方,都是些农民,拆迁建房不会选择高档,可能最适合的还是游击队装饰,海君规划的高大上装饰公司能有市场吗? 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很快就办下来了,海君一步一步按他的规划招兵买马,他在郊区找到了一家倒闭的装饰公司留下来的一栋建材展示楼,展示楼上下四层,近八百平米的面积,装修很豪华,展示的样品琳琅满目。 他也不问清这老板的装饰公司是如何做不下去的,就与他达成租赁协议,以每年四十万元的租金租下整栋楼,押金二十万元,租期暂定三年,展厅的样品基本不动,定下来的材料由原老板提供。稍微有点生意常识的都知道,这样协约对房东老板是一个满碗肉的交易,不仅要赚房租,还找了一个材料销售商。这比他开装饰公司要强百倍。  我提醒了海君,但他想到的是如果自己要建装饰材料展厅会需要几十万元,从这里算他还赚大了。 他的千叶装饰公司开业半过月后我到了他的公司,公司外表看上去的确很亮丽堂皇,霓虹灯装饰并镀金的几个大大的黑体“千叶装饰”顶在房顶上,大楼正面布满广告,一到三楼是材料展厅,四楼是公司办公楼。我上到四楼,业务室、业务经理室、设计室、设计总监、工程部等等全部到位,也看到十几个人在四楼里穿梭着,房间里有的看电脑,有的打手机。海君带着非常得意兴奋的笑容领着我边走边介绍。 “往南下去四公里的小区马上就交房了,我们的业务员已进去开始联系了”。 “高速公路口那里有一层近千平米的歌厅要装修,我们正在谈”。 “业务员还少了,还要招聘”。 我问他,现在要发多少钱一个月的工资。他无不得意的说:房租加管理人员工资要二十多万元一个月。  听了海君说的这些,我觉得他正沉浸在上海那种上档次上规模的公司做法,但这是长沙市郊,偏僻的镇上啊。 我只能祝他好运。 一年后,大概是2017年年底,我路过他那里,先电话联系了他,他说在四楼,语气似乎有点懒散。来到他公司,却异常冷清。除了前台一个小姑娘在低着头玩手机,就没见到其它人了。见到海君是在设计室里,他和一个女设师在聊天。表情中觉得原来的自信荡然无存,留下的是有点尴尬。 我们来到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装饰得很客气,背面墙是一排书柜(上海公司老板办公室必备的布局),也还稀稀松松的摆了一些书,有点灰尘但也掩盖不了锃亮的办公桌椅。我们坐在松软宽大的沙发上聊了起来。  海君一直很尊敬我,我们也无话不谈。 “现在整个公司包括自己就剩下三人了,前台和这位设计师过几天也要走了”海君略带忧伤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业务前景很好的吗?”我追问着。 “业务也还做了一些,但没有一个赚了钱的,不仅不赚钱,还亏本”。海君语气里明示有点愤怒。  “业务员很低价拿到业务了,该得的工资提成都拿去了,剩下的交给包头做,包头包工包料都说亏了本,公司为了延续下去只好贴钱给包头,公司里任何人该得的一分不少,没有一个人为公司作想的”。 “后来业务员拿到好单又与包头私交,包头接后又转包给别人。发高工资请的那些总监经理,就象“皇帝的新装”里的工人,天天看似忙忙碌碌,却总是想着这里工资不少,还要挖点业务赚外快”。 “做了一些单,材料在这里定的(展厅),那老板也是提篮子的,材料价格很贵都放在一边,还来货根本不及时,有时拖了近一个月,耽误了交房时间,装修费又要打折”。 “从筹备开张到现一年多了,我从上海带来的钱也快完了,这个展厅定期是三年,交了二十万元的定金,第二年我就不可能再续租了”。  “找到失败的原因了吗?还能起死回生吗?”我违心的安慰他。 “要做也没钱了,还是去做点小设计,跑跑业务靠得住点,老板不好当”。海君终于认清了。 我也不好安慰什么,说多了会有幸灾乐祸之嫌。 海君的结局是我早预料的。他在上海也许一直处在社会底层,天天就是与大公司大老板做事,凭他的能力和才力,在上海什么也不是,但他想在家乡小地方他还算混出了点名堂的。于是把上海那些公司派头带来,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老板,一切按大公司的模式做,但他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懂,以为只要有高工资,别人步会埋头给他干。他却掌控不了公司核心。  当时我提醒过他,因为你什么不懂,要找一个行内人一起做,实行股份公司化,但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说合伙的他不会做。于是他一个人什么都去做,而什么也做不来。 关于租那栋大楼,我也提醒过他,凭他的实力和现实条件,他根本不要去做那个面子。原来那个老板为什么做不下去,根据他装修的规模,他的实力应该比你强得多,所以要分析一下他做不下去的原因。而海君说那老板说是因为他要开拓其它事去了。那我又问他,如果这里赚钱他会丢手吗? 我问海君,你在社会上招聘的人,看到你这种外行架势,都知道成不了气候,他们会死心踏地给你干嘛。他们知道他们迟早会要散伙的,所以一直会把你当傻子,一边赚你的钱,一边给自己找退路。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二个人的原因。这估计剩下的两个人也找好了去处。  出钱买老板当,韵老板味的事例我看得太多了,海君就是一例。人往往就是被自己的俗性劣根打败的,虚荣、显摆、好高骛远等等人性中固有的劣性无时不在诱惑着你。我相信海君这一次教训也许很多年都难已挽回! 有时我又想,谁都知道人有这些劣根,又怎么能不被诱惑呢,就像海君这样,我相信他能在上海凭自己的努力小有成就,说明他不会很傻,但为什么就偏偏就钻进去了呢? 这还是与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和习惯有关。海君生长在一个农村,玩伴和乡邻都应该极为普通,二十七八岁前都是放鸭子,做传销,到上海后也一直处于底层,所以对正规公司始终是仰视,并且羡慕向往,回老家后面对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邻,自然生长出了优越感。  如果要他去做游击装修,那是丢不起这个上海来的人的面子的。所以,他选择了面子要上得去的装饰公司经营。这就是他摆脱不了人性的“虚荣”劣根。 他在租豪华办公楼、高薪招聘管理人员及业务员的同时,就享受着那种呼风唤雨的得意快感!坐在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里,那么多总监经理围呼“张总”,他体会着至高无上的荣耀!这里他已把自己辛苦积累下来的钱忘得一干二净了,又在“支钱”“支钱”中享受着豪气的痛快! 岁月不待人,海君也年过半百了。社会的发展不再是十几年前了,十几年前也许凭一点小聪明,一点小努力就能带来超乎想象的成功,但如今科技的发展,团队的合作等等注定把个人单打独拼的市场挤得没了。  但愿上苍多多眷顾海君,让海君又能找到捷径,再一次成功吧!  排版 | 荆 棘 文字 |李卫国 校稿 | 声声慢 选图 | 网络(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