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
纠结了半晌要不要养绿植,最终还是放弃了。
等待着它开花,然后注视着它死亡,于我而言委实并非一个愉快的过程。
绿植会让我感觉到交流的苍白。我们与绿植共处同一空间,同一时间,甚至同是细胞组成的碳基生物,却无法交流(广义的,指对我的行为作出即时反馈)。它们无法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即使是被诗意描写的含羞草,也不过只是对环境的变化做出应激发应,人的爱抚还是一阵飞沙走石,于它们而言并无不同。
绿植常常会提醒我生命的无意义。“无限”的对立面绝不是“有限”,因为无数个“有限”都是包含于“无限”之中的。绿植静静存在于室内一角,于我们的意义只是一件装饰物品,并不比墙上挂的艺术画高多少。我们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又有多少意义呢?如果把世界浓缩成一个原子,我们于这个世界是否只是没有特定方向和轨迹的电子呢?
我是一名无神论者,因为我对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存在感到恐惧。绿植没有视觉和听觉,它们如何理解人类的存在呢?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于它们而言有意义的只有光照、温度、二氧化碳、土壤和水。它们对太阳(这个被人类大肆赞美讴歌的伟大事物)的感知,只有光照和温度这两个维度。那么,在我们所不能感知到的维度,这个世界该有多么浩瀚精彩啊。
中学时背诵《前赤壁赋》,才发现如此喟叹前人早已有之。“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苏轼自然不会知道千年后的一个中学生会暗自将他引为知己。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吾与子之所共适。”需要何其幸运。
而文学和艺术的魅力大概就在于,超脱有限的生命,冲破时空的藩篱,去慰藉另一个独行的灵魂:我也曾经这样寂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