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先生
河马,是我看到他头像时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形象。
肥厚的嘴唇,扯在宽如鱼缸的脸上,一双如铜铃般的眼睛,以及披肩的灰白如鬃毛的头发。
岁月对漂亮的人是把杀猪刀,对丑陋的人的则是美容刀。他的那张丑脸在沧桑与衰老的遮盖下,居然有了睿智的光彩,故而人们也不再被不和谐的五官牵扯精力。
河马先生,是一位民俗学者。因为一则稿件,我的同事把他推荐给我,我从他采访了些专家建议。
拾起电话,我自报家门,河马先生没听清楚,又问了我一遍,我一字一字地解释给他听。我听见河马先生那边重复我说出的字,好似把我报上的家门誊录出来,当他听清楚后,他大哦一声,“原来是它,我知道的。”
也是,河马先生张开嘴,把他的观点如流水般哗哗吐了出来,我把他的话记录下来,转交给同事,同事说,水货太多。 看来,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准。
河马先生对一项新出台的政策很不满意,“制定者根本就不懂,他们为了政绩,为了出成果,操之过急”、“这样做效果可想而知”、“官方一套,民间一套,民众肯定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河马先生觉得,这项民俗改革的举措会以失败收尾,“最终官方收到的无非都是拼凑政绩的假数据”,他愤愤不平地说,但说完后,又补充道“这个可不敢写,改革部门的人我都认识,不能得罪人。”
河马先生有一身油腻地发亮的皮毛。
次日,我还没起床,微信砰砰砰地发过来,我睁着迷糊的眼睛看到,是河马先生。
“S市的民俗协会会长要来拜访我,向我请教民俗改革的事”,河马先生说。不知道他是意犹未尽,还是担心我不相信,他给我发了一张微信截图。截图是河马先生的聊天记录,对方的名字是“S市民俗协会会长XXX”。我回想了下,我昨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河马先生对我的信任,我应该感动还是应该警惕?
我没回。河马先生自顾自地继续发他对民俗改革的观点,文化要延续、民俗要传承……这个观点我实际上持有怀疑态度的,传承是为了人,而非人是为了传承的,这也是传统文化发展中的陈词滥调了,但说的时间长并不意味着不能继续被言说,言说的原因是必要,是期待的局面尚未形成,我们应该继续努力。
河马先生还在用微信轰炸我,民俗的本质、男女在民俗中的地位,风俗在民俗中的地位,即便我不接茬,河马先生也能一直说下去,他需要的不是对谈人,而是一个倾听人,他可能现象着微信这边的人正捧着手机逐字逐句地读他那些朽烂的观点吧。
可怜的学者,在社会上怕得罪人,却对一个萍水素未蒙面的人喋喋不休,他要陈述自己的观点,却又不敢承担这些观点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所以只能在自己的烂泥潭中吐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