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019年7月底8月初RCA课程的回忆(六)
快写完了,这个课程。
最近外婆又入院,不过不再采取保守治疗,在周五开了刀。手术很顺利,这几天观察恢复情况。明天开始我将陪护白天,和妈妈以及阿姨轮班。今天趁着唯一的空隙去了次凡几市集,本想待在家里完成文身作业,但为了响应挚友的建议,决定还是应该出去走走。一想到下一周的空闲时间不会很多,想着还是可以见缝插针完成一些没有完成的事,那就把这件事完成吧。
行为艺术,由Whisky老师指导。有幸翻找到了当时的资料:
课程分为三个环节:主题讲座(Lecture)、采购材料(Material Hunting)、行为艺术实践与结合(Performance art practice)
课程主题为‘Life Art or Live Art?’并由此延伸出几个有关行为艺术的基本议题:
1.To perform without stage;
2.To begin and end without time frame;
3.To deal with the 'here' and 'now';
4.To follow the instinct of oneself;
5.To re-imagine our relationship with products,objects and the body of others;
6.To re-think the function of materials;
7.Challenging the boundary between daily life and art practice,creating the actual moment of encounter between artist and audience,generatingan image while becoming part of it.
她是我印象当中十分符合逻辑的一位老师,由于是华裔,语言交流没有障碍,所以沟通十分顺畅。上完课我有点像那个流行的李安的表情包:“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于我而言是一次重击,虽然后来回国以后它击打的效应没有立刻显现出来,不过后劲很大,一直影响到我现在。在该课程之前我了解的行为艺术并不多,也从未想象过参与其中。不过从小时候开始,妈妈常带我去大剧院看现代舞,我热爱观察舒张的肢体,乐于欣赏极致的肉体所带来的美感。当时我意识不到这些,虽然学习的内容一直围绕着“人”展开,但很少将自己的身体与之联络起来。当时在讲座中,Whisky描述了她过往的表演,以及令她印象深刻的一些作品。我有印象的是这几个行为:她作为表演者本人,靠嘴吹一个等人大的人形气球。由于吹气并不间断,所以她由于缺氧而几乎昏厥,不过最终还是完成了作品。当时周围的观众十分在意她的状态,害怕她在现场休克过去。充气,人形,气球,靠人肺的做功将其用二氧化碳填满,肺活量,现场的状态,这些都是作品的一部分,都是信息。第二个我记不清,应该是她同学的作品,或者是另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对方将一把椅子放在了马路中间,是否坐在上面我不记得,但由于阻挡,车辆都必须绕开这把椅子,形成了一小段拥堵。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惯常的生活元素,但当元素处于一个特定环境中,它所激起的涟漪会超过一部分想象。她的课纲可以解释很大一部分的行为艺术,信息变得清晰了起来,构建的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这种方式是极度活跃的,因为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但又是原来的样子。
我十分喜欢'Material Hunting'这个名词,这是我整个课程中记得最清楚的。‘hunting’,狩猎,对待一切的材质都是一次捕猎,这是我之前不曾使用的动词,它很尖锐,富有攻击性,见到材质本身就是一次尖锐的对话:“我想说什么?你能表达什么?”当一拍即合时,所有元素都被活化了。以前和材质,和其他物质的对话是固化的,锡纸是锡纸,只能拿来烤东西包东西;蛋黄酱是蛋黄酱,只能拿来做菜;颜料是颜料,只能拿固有的稀释剂稀释完了抹到常规的另一个材质上。虽然这次捕猎只是将我们车到了一个大型的超市里,但我对‘hunting’感受强烈,我头一回完全没有逛超市的感觉,我在逛一个巨型的信息市场,所有一切的身份都不再相同。食物不再是食物,就好比奶油也许是情色的;棉绳可能制作一些缠绕效果;各种容器都有自己各自的信息。当时的要求是买一些简单的素材之后,回来每个人完成一段3分钟的表演,表演在一个大约20平的,有可开关的窗帘的,靠近马路的透明空间完成,没有具体的内容要求,完全自我发挥。3分钟,不长不短,它需要预谋,但又无法预谋完全,因为有时间限制,我不知道过程当中会发生什么,只能尽可能设想。是一个循环的行为?还是有阶段?还是一个静止的状态呢?要有所谓的思想吗?我不清楚,我只想和东西对话。当时我购买了几件物品:黑色和白色的垃圾袋、一团毛线、洗澡用的沐浴球、洗洁精。我希望有点液体,但又不希望液体出现在视觉里,我又希望液体会有一些让我觉得干净的气味,我的设想是用沐浴花的网,用洗洁精制造泡沫,充斥一个垃圾袋,然后挤压,将泡沫挤出袋子,周而复始。当时上课时的意识很模糊,甚至可以说一切都是无意识的,我完全在凭感觉。但今天仔细一想,“挤压”这个词一直出现在我的作品里。我热爱挤压的笔触,热爱另一个笔触将另一边的型挤压出来,我热爱覆盖和重叠,热爱力的叠加;我毕业创作画正骨,就是一具肉体在靠外力挤压扭动另一具肉体;我喜欢给别人使用筋膜枪;最近我又喜欢上了扎人,按压别人可以给我带来一些微妙的满足。与此同时我自己也喜欢被熟人按压,并不是按摩意义上的,只是单纯的按压,一种钝化的力的沟通。
回去以后是午饭,有一小会休息时间,也是准备时间。我试了试,完全地失败了。泡沫制造不出来,量很少,很难长时间积攒,垃圾袋也过大,要装满需要很久的时间。我原本的设想有点像那种洗面奶的抽拉起泡盒,只要有网状物就行,通过挤压来起泡,但我错估了洗洁精的起泡能力。现在想来我为啥没有买沐浴露不得而知,但总之我设想的行为没有成立,不成立就代表需要另起炉灶,摒弃不适合的部分。所以我放弃了洗洁精,手头只剩了垃圾袋和毛线,以及我自己。垃圾袋,如果你有一个垃圾袋,一个平整的,全新的,干净的,常规尺寸的,长方形的垃圾袋,你会做什么呢?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我会拿它来兜空气(笑),跑来跑去,将它兜成一个气球,然后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去拍拍这个临时的气球,拍无聊了将空气放出去,然后再兜。这是我无意识的消遣行为,但激发了我,或者说我手头的东西能让我做的只有这些了。
最终我将一个白色的垃圾袋兜满了空气,用毛线扎紧,就像一个垂在地上的气球。轮到我表演了,我脱了鞋,我希望的脚能够接触到水泥地,我带着这个气球,带着它跑,它跟在我后面,我按照圈跑,一开始跑得很快,然后慢慢的慢下来,当时我心跳得很快,我觉得它活了,它是我养的一个生物,我在溜它,它很配合地跟着我,甚至很鲜活地跳几下。三分钟,现在几分钟了,时间到哪了?我脑子很乱,也很紧张。我的圈在变小,速度也慢了下来,然后我开始行走,用手牵动它,最后在圈的中央盘腿坐了下来,非常非常缓慢地拥抱了我的气球。一开始我的头埋在气球里,但我还在表演,我不敢动,我不希望我的举动带来多余的信息,但我快憋死了,我的鼻子闷在了塑料之中,我慢慢地将头偏过去一些,谨慎地呼吸,但我不敢大喘气,只能缓慢地交换空气。拥抱气球,是热的,气球是热的,温热。我不知道时间到哪了,但我知道我要拥抱它直到三分钟闹铃响起。我有点累,闭着眼,抱着温暖的垃圾袋气球,集中了我所有的精神去拥抱它。后来闹铃响了,我醒来了,没错,是醒来,有一种长眠醒来的惺忪感,可能过程中接近了冥想,我处于空白之中,当时有一种奇妙的感受,我好像和自己的一小部分和解了。这是我整个课程当中最最疲劳但又最最轻松的时刻,或许之后我的焦虑状况再发作的话,我应当找个垃圾袋兜点空气拥抱一下。
下图是Whisky老师的记录,我很喜欢她的拍摄。她说行为的记录者也很重要,之前她的一位摄影师朋友把她拍成了一个小胖子。






我也希望描述一下我组的其他成员的行为,笼统地描述一下。嘉敏,一个和我身高相仿的假小子,在红色的运动外套后面贴了个“Smoking is permitted in this area”,跑到了马路上,吸烟,灭烟,将那块牌子放在了灭烟的电线杆下。由于她于我体格相当,经常被误以为是未成年人,所以吸烟这件事,当她将其设定成一个表演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很有戏剧性。当时马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车,她的衣服也是红色的,我们站在室内围观她,车里的人也在围观她,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却又是一场真正的表演,和前文说到的椅子一样,效果超出了想象。


QQH买了一堆零食,靠在角落吃,很颓然吃了3分钟。大佬买了保鲜膜,将保鲜膜贴在了门框上,然后用身体缓慢的突破它。鹏哥将帘子放下,留了一条大约25cm高的缝,他买了一盒猫粮,倒出来了一些,然后趴在了地上,看向窗外,有同学跑到了室外和他互动,也许是在模拟猫。晓阳用了棉绳,做了一个圈,然后站在圈的中央,努力将那个圈变成一个完美的圆,但牵此及彼,圆无法完成,最后他坐在了圈中央,将一块黑色胶布贴在了嘴上。
我最为震撼的是另一位同学小黄,她比我们小一些,在念本科,是公共艺术专业的,非常巧还是一位老乡。她说她们专业就是一天到晚在做方案,但不落地。我觉得此行对她的专业来说很对口,她确实平日里制作了很多装置,一直在接触当代相关内容。而且在这次课余期间,捡了很多“垃圾”,比如干枯的树根,奇怪的脚垫,或者塞在容器里的橡胶手套。她具备一种奇怪的组装能力,将奇怪的元素揉在一起,信息量很大,对我的冲击性也很强。我深感自己没有那种天赋,总是深受震撼。但在后来的对话里她对我说,她没有逻辑,或者说逻辑不清晰,所以作品的产出总是有一些问题,她不知道取舍,她的取舍意图并不明确,所以一切都混乱,单件是成立的,但组合起来就乱了套。我尽我所能地鼓励了她,我觉得她是极有天赋的,但只能靠时间将一切清晰化了,我希望她的珍贵能留存下来不要消失。
此次行为表演,她将自己塞在自己的衣服之中,带了一卷防滑脚垫,铺开,跪在了坑洼的波点上。然后戴上了一副毛茸茸的手套。紧接着,她拉开裤子,从腹部,把手伸进了裤裆,掏,然后拿出来的时候手套上沾满了像蛋黄酱一样的胶状物,她将像洗手一样揉搓,然后把手塞进了嘴里,慢慢把手套上的蛋黄酱吃完。然后周而复始,拉开裤子,掏,揉搓,进食。吃的过程中有咬拽手套的状态,手套并不完全贴合她的手。最后蛋黄酱掏完了,她脱下手套,应该是放在了口袋里,然后站起来,将脚垫卷起来,离开,表演结束。




今天仔细看了照片,也许这个被掏出的物质也有可能是土豆泥,但这不重要,它带来的信息就是,粘稠的白色胶状物。那3分钟我觉得我的呼吸都停滞了,我完全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个表演很尖锐,我觉得观看时和我的胃大受牵连。
当所有人都表演完以后,Whisky老师说可以组队合作一些作品,将前面各自的作品整合在一起,自行商量组队,同时表演在同一时间进行。当时带队的一个老师跟我说,她很喜欢我的作品,她认为具备在3分钟内具备故事性,她想收藏一个我的“狗子”(我当时称我的气球为狗子),希望我能写个名字,后来我做了一个“狗子”给她。但也有可能就是这个故事性,让我的举动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壳,我太完整了,所以没有人和我组队,所以后来我制作了一堆“狗子”,挥动它们,最后躺在了中间。



在躺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站起来,加入了我的组员们。当时QQH,嘉敏,晓阳,将所有零食放在那个绳圈里,然后坐在里面吃零食,意为舒适圈。大佬则和鹏哥组队,拿保鲜膜把鹏哥整一个缠了一遍。不过当时聚集了所有人注意力的是另一对组合,其中一位在单人表演中,是拿了我们之前线条课程的那些打了结的绳索,在三分钟内不停地解开那些结。另一位是坐在窗边,穿了很多很多袜子,再脱下袜子。他们的组合,我没有看全貌,总之我的印象是她们俩纠缠在绳索里,好像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被绑在椅子上,一个被绑在楼梯扶手那,用尽力气往对方裸露的皮肤上画画。像一场搏斗,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我记不清其中的机制,但总体而言很困难。最后她俩挣开了绳索,浑身都是水彩笔印子依偎在了一起。


现在是1点,明天早上要去给阿姨换班,我的斜方肌和我的胸椎开始疼痛。我妈催了我好几次睡觉,但我停不下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描述好,但我无暇回顾,今天没有时间容我修改,它们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摁都摁不住。我其实还想再写一些,但我的背太疼了,有种被摔打过的感觉,嘎吱作响,顿感回忆也是十分耗费精神。等明后天再继续写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