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周一陪爸妈回了趟老家,说是老家,实则爸爸已经离开了近四十年,回去的起因是爷爷三十年的忌日。
就像小时候等待即将要出远门的日子,盼望着、期待着,那些在大人们看来疲惫不堪的大巴旅程,现在回想起来也充斥着激动和喜悦,可以挤在大人中间,吃着妈妈为长途旅程准备的各种点心零食,在交通不便的年代,苏南去苏北过长江要坐轮渡,入口处大巴、私家车排队上渡轮,大家趁这个机会下车透透气,吹着江面引来的潮湿略带腥味的风,爸爸彼时会抽支烟,看着渡轮慢慢地在江中行走,感叹着长江的宽阔,观望着对岸的到来。
如今跨江大桥和高速的兴建,缩短了我们回乡的距离,不过故乡对爸爸来说是敏感,带有情绪的字眼,不简单是一个美好的词汇。故乡那端的人、事影响着他对回乡的态度。虽然愤懑于某些人某些事,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提前几周,很不经常地嘱咐我,打扮地漂亮一点,去买套新衣服回来他报销。我哭笑不得。而在他提出让我陪他们回去,年纪大了一天来回吃不消时,也欣然接受。长途的远方总是让人期待。
爷爷,不存在在记忆里,因为他在我妈怀我之前就已经去世,对着我婶婶显怀的肚子,临终留下,男孩叫**,女孩叫**,后来我哥降临,得了男孩的名字,另外一个随着我出生自然到了我头上,这是我和爷爷间的显性关联。一个家族会因为长辈的去世而再度集合到一起,这是乡土社会里不成文的规定。待我们两个半小时车程到达那幢已经几年未见的楼房时,那些记忆里的人站在面前,变又未变,等他们吐露字眼,哦,还是那个人!几个看着不正宗的和尚正在堂中间的八仙桌旁念念叨叨,香烛熏眼,寒暄过后女人们开始忙活着弄菜,男人们听着和尚的指挥,不时有长辈亲戚进门,带着纸钱和元宝山,堆在堂前的廊间。厨师们忙活着弄饭。
作为小辈,观察着他们的同时端茶倒水,不时地加入女人们小范围的闲聊。对亲戚们来说,变化最多地可能是我,这几年结婚、生子,比起他们记忆里我的小时候,那个微胖的姑娘,彼时穿着一身小西服,被她们口里说的冷冷,实在是无法回话,只能面带微笑地回应。亲戚们陆陆续续到了,彼此寒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谈话的内容已不大记得,印象深刻的是念经和尚缺了半边的耳朵以及倚在墙边的纸做的五层小楼。饭罢,和尚把倚在墙边的五层纸做小楼拎到门前的马路边,把人们带来的之前和元宝一齐堆放在小楼里,由长子,我爸爸带着众子孙绕着小楼转了一圈后,用打火机点燃一卷纸,纸楼轰然倒塌,化为燃烧着的灰烬,慢慢地矮小下去,直至熄灭。在此期间,伴随着奶奶突然放大的哭声,和听不懂的带有音律的哭唱,这在苏南乡下小时候参加的几场丧礼上也曾听过,音乐声起开始,音乐毕也随着戛然而止,曾经也心生疑问,这到底是哭唱人发自肺腑的悲伤,还是既定的习俗,毫无感情地执行罢了。在电影《父后七日》里也看到过熟悉的场景,年轻的女儿和稍长的哥哥在碰到父亲的离开,不熟悉的乡风习俗,在长辈的指导下做着搞笑滑稽的祭奠仪式,悲伤都来不及占据,而在众人仪式散去,一个人继续生活工作的间隙,那股隐隐的悲伤和父亲既已离去的现实,才让人默然流泪,沉浸其中。
下高速以后在路两旁的杨树里穿行,停在进村边的小超市旁,爸爸操着不熟悉的乡音买纸钱,在簌簌 的树叶声中,我的脑袋里冒出一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