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爱人》：能不能像姜丹那样对待死去的婚姻？

好的小说可以让读者读得千头万绪，那多半指长篇小说。好的小说家却能螺蛳壳里做道场，哪怕是篇幅不大的中篇小说，也能被他写得枝繁叶茂。双雪涛，就是好的小说家。双雪涛发表在2021年第一期《收获》杂志上的中篇小说《刺客爱人》，就是一篇枝杈争艳的好小说。

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接纳《刺客爱人》。

《刺客爱人》以李页的一个梦开始了故事，梦里，他遇见了多年未见的熟人姜丹。说熟人，都有点说远了他俩的关系，他们是中学时就好上的一对恋人。可就在双方家长均已认可他们的关系后，两人却分手了——为什么？《刺客爱人》可以是一篇爱情小说。 从梦里回到现实的李页，擦干净被梦惊出的一身冷汗后，李页想起自己当天的工作是替一个新人女演员拍照——东北小城青年李页是怎么考上艺术院校又怎么从籍籍无名的绘画者华丽转身为名气了得的摄影师的？《刺客爱人》可以是一篇成长小说。 工作单上的那个新人女演员没有出现，顶替者名叫马久久，是个混迹名利场多时却总也出不了名的女人。不言放弃的马久久抓住机会跟李页套近乎，手段之一是告诉李老师，她的真名叫马小千——当然可以让李页与马小千勾搭上，那么，《刺客爱人》就是一篇充斥着声色犬马生活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 拍完马小千后，李页去赴了一个约会，与无业的中年人宋百川一起吃饭。李页见到的宋百川时，总背着一把古剑，好几次李页想摸一摸这把古剑，都被宋百川拒绝了。这一次饭后，宋百川干脆将古剑送给了李页，就像当年用一笔不小的钱买下李页的第一幅画从而使得李页能在北京熬下来一样，不容李页躲闪——《刺客爱人》可以是两个男人之间友谊的故事。 以上所说，均能成就《刺客爱人》的蛛丝马迹，但似乎都不是双雪涛创作《刺客爱人》想要表达的。那么，千头万绪的《刺客爱人》，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猜疑中，双雪涛让操持皮肉生意的马小千家里，闯进了以嫖客为名的劫匪……这也是《刺客爱人》最让我质疑的处理。

多年前，李页出生和长大的S城发生了一起谋杀大案，马小千的父亲和姜丹的父亲等4人均死于案件中。由于杀人者将案发现场清理得没了半点蛛丝马迹，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杀了4个下岗工人，至今是个谜。不过，一个猜测始终若隐若现地游荡在S城的上空：凶杀案的缘由似乎是倒闭了的工厂里挖出了什么。

那么，就像帮助双雪涛盛名于文坛的《平原上的摩西》一样，《刺客爱人》也是穿着犯罪小说外衣的一部揭示大流动时期社会各阶层各角落众生相的小说？是的。所以，为了在不长的篇幅里完成一桩大案要案的追述，过于巧合就成了不得不采用的手段：在成为李页的女朋友之前，因为双方父亲的关系，姜丹与马小千已经相识。那天，姜丹与马小千一起玩得正开心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有钱的宋百川正与一个名叫霍光的年轻人合作做生意，也买卖文物。后面这桩买卖让宋百川和霍光豪富起来，也让他们时不时过手一些稀罕物，宋百川总是背着的那把古剑，就是霍光放在宋百川这里的稀罕物，只是，古剑来自何处？对，就是致姜丹和马小千于死地的那桩凶杀案的关键物件。当年，为一把古剑杀了马小千父亲的霍光，偶遇天真无邪的女孩马小千后竟动了恻隐之心，与马小千通信了好几年，虽早已与马小千断了联系，嗅觉灵敏的霍光还是闻到了从马小千那里飘散出来的危险气息，于是，就假装嫖客杀上门去，恰好，与刚刚离了婚的姜丹重逢后看到与姜丹重归于好的端倪后有些兴奋有些松弛的李页，想起了他拍过的有些别致的模特儿马小千的邀约，便去了马小千那里，敲开马小千的家门后看见马小千被捆绑在那里……可以质疑双雪涛将结局处理得过于巧合，但，读着《刺客爱人》我们不得不承认，双雪涛在如此篇幅里能呈现这么丰富的众生相，实在是一把布局小说的好手。不过，巧合还是叫我读着《刺客爱人》时颇感不爽。既然无法全盘接受双雪涛通过《刺客爱人》展现的人物图卷，我就说说最爱《刺客爱人》中的谁吧。

姜丹。《刺客爱人》里出场的人物这么多，极富传奇的如宋百川，绝顶聪明的如李页，机敏过人的如霍光，身世跌宕的如马小千，我为什么独独欣赏出场不多且经历平淡的姜丹？

与李页分手后，其实父亲已经被霍光装进车里推入河里。姜丹忘不掉父亲，就顺着法律这条求学路拿到了硕士学位成了大学老师，成家立业还有了儿子。以为就可以在平静的生活中继续寻找父亲，姜丹的丈夫因爱上了他一位比姜丹更好的女人跟姜丹提出离婚。

不见父亲踪影以后，姜丹想要从早恋男友李页那里得到温存，却不能如愿，被分手了。再度遭遇被爱人抛弃，我以为姜丹会失魂落魄得奋起反抗，但是，没有。姜丹要了合宜的赡养费后二话不说就放走了那个男人。

时间走进2020年代后，女性对独立人格的理解已经跟前人不一样。不扯太远，仅猜测到姜丹母亲那一代女性，她们如果遭遇婚变会怎么反应？拼死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后还坚决不要臭男人的一分钱，哪怕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面黄肌瘦，也要证明给前夫看，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两个人的孩子养大。双雪涛虚构的姜丹，映照了2020年女性的真实状态。其实，从李页到马小千，双雪涛的哪一个虚构，不能照见现实？只是，过于巧合削减了这两个虚构人物的魅力，唯有姜丹，因为无比接近真实而最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