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路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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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Ragged Point,我又一次见到了老朋友——海狮们。这片海豹栖息地靠近一个灯塔。灯塔已经不再对游人开放了,成了海狮的乐园。它们横七竖八在沙滩上的保护区躺着,悠然自得晒着太阳。走在栈道上的我觉得自己与他们的距离相比在39号码头近了许多,之间没有海水隔断,我站在他们上方的栈道低头看着这群欢畅的小动物们,心情真是舒适极了。
下一站我们参考攻略,选择了Hearst Castle赫斯特堡。这可以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城堡完全算不上惊艳,堪称富豪炫富的豪宅;导游一路讲的故事也没有让我感动,平平无奇的富人发家史被后世附会上各种传奇:一个通晓多国语言的哈佛肆业生创建了他的报业文化帝国。导游一味吹嘘他的智商之高,但仔细一想就知道是子承父业发家史,所谓智商高,原也没到不世出的地步。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据说Hearst本人是公民凯恩的原型,倘若我对这部电影有一丝丝兴致,那也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但若期待在Hearst castle找到公民凯恩临终念叨的”玫瑰花蕾“的秘辛就不切实际了,这里毫无他的内心世界,只有炫耀式的外部环境的奢华。我们原计划想去参观更具有个人向的卧室书房,却与城堡观光游的时间安排不匹配,想到这一日还要很长一条路要走,就选择Grand Tour。

豪宅本身倒也不是乏善可陈,进园第一眼就是大片橘子树,青葱的绿叶下,橙黄的橘子上有昨日雨水凝成的露珠,很有加州阳光明媚的清新感。宽阔清澈的室外游泳池,罗马浴场的风格,棱形与方形的深蓝色格子铺成的水池砖块,水深但毫不浑浊,据说主人不擅长游泳,客人们倒喜欢在这里放松。主人早已作古,水池却仍清亮如初。穿过美丽的花园进入赫斯特堡富丽堂皇的宾客活动的大厅。除了各类复古豪华的家具摆设,最吸引人的就是两颗高耸的圣诞树(此时正好快到圣诞节了),一棵是给家里的男孩子,放着小汽车一类玩具,另一棵是给女孩子,放着高级洋娃娃:这种性别对待让我忍不住皱眉,勉强劝自己这也是历史原因,当时男女性别平等的意识方兴未艾,也不能对于赫斯特太过于苛责。
富贵人家自然有自己的网球场与放映厅,停机坪甚至是动物园,远远的独占山头,四下最近的邻居也是灯塔和旁边的海狮了。这些奢华固然是奢华,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一庭院的佳木。“橘柚垂华实,乃在深山侧”,这无人之处的亭院,种植丛丛金橘,犹似悬金,灿然如阳光之明媚,芬芳如秋色凝香。想起导览员讲了一个故事,赫斯特的妻子有一次办宴会,布置了许多华丽的鲜花,繁华似锦引得宾主尽欢,但结束后,先生却对妻子说,虽然宴会成功,但下一次装饰还是用一些更便宜持久的树木,足见富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嘛(也许就是因此种了这些橘果们?)

坐车下山离开了赫斯特堡,我们又开始了公路之行,路边停靠的华丽跑车,与棕榈树相得宜彰,越来越是圣迭戈那种南方阳光特有的干燥明艳,也越来越没有北边我熟悉的植被风光。我们匆匆在St. Maria吃了顿便饭,就一路下行来到了Pismo Beach。 下午三点的阳光令人慵懒,沙滩行人稀少,水鸟的脚印都不曾被破坏,海浪在沙上打下的一层层波纹状的印迹,又像极了枯山水的涟漪,一层一叠,又一层一叠,是某种空虚的真实,表演它瞬间的仪式。当下一个浪打过来,之前的美就会完全消散,被新的印记所替代。看了会儿海,听了会鸟叫,感受了会安哲《永恒与一日》的静谧,或者惠斯勒笔下沙滩的矇胧,我们离开了Pismo。

天色愈发暗,而我们也在反复犹豫,是不是应该在前往今日终点Santa Babara之前,再前往观看Solvang(索尔万)小镇。勉强决定稍停片刻,却没想到到达时候已是天色昏黑,自然连无所期待的安徒生博物馆都关了,我也无心去探寻小美人鱼的雕像(这种仿制品也许每个荷兰小镇都可以摆一个)。值得一提的是,街上亮起了漂亮的装饰灯,树梢上坠满星星,树下堆个雪人,在加州一路多是如此,越是冬日圣诞无雪可落,越对这类圣诞白色气氛不可抑制的向往。夜晚镇上很多店铺都关闭了,更有一种虚幻之感,仿佛小镇的一切都是为了游人而存在的;仿佛当我们驱车离去之后,这里的明灯亮景都会黯淡消失,如同聊斋里夜间的豪宅,白日里仿佛压根不曾存在过。

又到了夜行山路的一段,我与家属讲着笑话打发时光,好在一路也算顺风顺水,不多时就可以远眺城市灯火了,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山到城市之光的远方期待,也许就是公路旅行的魅力吧。我们今晚的酒店叫作Lemon Tree Inn,院里种了柠檬树,夜里看不清楚,似乎也长着黄澄澄的柠檬,又让我想起早晨Hearst庄园里露水凝结的柑橘。之所以眼睛模模糊糊,自然是因为摘掉了隐形眼镜才发现眼镜丢在了上一个酒店了。于是余下的几个小时,我都不有些不知所以,模模糊糊,眼睛既然看不到东西,记忆也就变得迷迷茫茫的了。
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事,宾馆附近正好有一家川菜,能在公路旅行中吃上一顿中餐的,大约也只有在加州了,细想来,上一顿中餐还是离开旧金山之前一晚在隔壁“中餐馆”点的一份芙蓉炒饭 ,也许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中餐。这么一思忖,此刻的美餐真是无可挑剔:干锅兔肉,回锅肉与一盘青菜。我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下箸如飞,大块朵颐和家属抢饭吃,一会儿工夫三道菜被我们如风卷残云般吃得一点不剩了。另一件事是饭店旁的小超市带来的惊喜。超市名字就道出了天机,Grocery Outlet Bargain Market。店里都是令人咋舌的折扣,而卖的又是相当不错的东西,Siggis酸奶,又大又甜的芒果和一瓶牛奶,总共只花了不到三块钱,在我的物价体系里,这堪称奇迹。带着吃饱喝足的满意,这公路之旅的第三日,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一晚,虽说没戴眼镜,却是一路上住的最沉稳的一晚(果然中餐是一顿都离不开啊)。
清早起床后虽恢复了不少体力,但接连的奔波却还是让我们颇有些疲色,好在圣巴巴拉风光极美,天气晴朗和风徐徐,使人心情也轻松起来,这最后一天也以晴好的风光收尾。我们先开车进城,参观颇富盛名的圣巴巴拉大法院。大法院是标准的西班牙殖民式建筑,一旁种了盛繁的三角梅,一片玫红色如红云彤彤,又让我想起马尔克斯笔下的秋海棠长廊。闲逛中不免羡慕此处的居民,我们结婚的市政厅不及这里万分之一的美貌,不免心中悻悻。圣巴巴拉不愧是美国富人安享晚年的好去处,晴朗的日子里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这一路看过去的棕榈树,唯有此处的可以真正找到假日的悠闲。

圣巴巴拉的另一著名景点刚是Stearns Wharf,一个可以开车上去的码头,开车从木板桥一路前行,会有一种介于稳妥与飘忽之间的平衡。这一趟甲板开了一个来回,也就该离开了。已经到了旅程的最后一段,我们都不免有些玩头消减。尽管圣芭芭拉绿树阴浓,带有夏日般的清凉气息,在冬日里尤为可贵,而我们的离去就更显得无情。带着遗憾与圆满,最后的两个景点的游览都带有这种甜蜜的忧伤。在Malibu的海滩边上,我们听着Sonic Youth的Malibu gas station,开着雪佛莱的Malibu,感到一种巧合的满足。LA一带的海滩,都多少沾染了纸醉金迷的奢华感,与北面的茫茫大海形成鲜明对照。

我们停靠最后一站St.Monica,第66号公路的终点,站在66号公路终点牌处,我们俩颇一有些仪式感,仿佛这是这趟旅行的尽头似的,行人的眼神都有些疲倦,车流也越发涌动,我们离开了这一号公路,结束了我的第一次公路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