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underground 到 one love

如果说《中国有嘻哈》之前,中文hip-hop都是地下的状态,可能不太恰当,但如果换个形容词“小众”就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有一天当关于《life’s a struggle》的讨论出现在朋友圈之后,我惊奇的像个天线宝宝,真没想到我朋友里面还有听宋岳庭的人,于是我balabala的回复了一大堆关于宋岳庭的作品的见解给到她,但不曾想却被怼的体无完肤,原来她喜欢的是vava改编的版本,而后我又找了vava改编的版本来听,却发现实在是听不下去。
因为《life’s a struggle》并不是一首以技巧取胜的歌,之所以那么多年后听起来还是觉得震撼,那是因为它的内容。
比如这一段歌词:
每当我放学回家 放下那沉重的背包
家里空无一人 只残留着你香水的味道
那时我知道 你那天晚上又要加班
我打开冰箱 拿出微波炉食品当晚餐
老爸在凌晨两点钟 醉醺醺的回家
我从睡梦中醒来 只听到你们在吵架
我没有办法专心面对第二天的考试
老师不喜欢我 我也不喜欢老师
“宋岳庭9岁即被认为是天才,并受到华视专访,14岁留学美国,19岁被朋友栽赃入狱,服刑三个月出狱后,却查出发现身患绝症,23岁在妈妈的怀抱里与世长辞。”
《life’s a struggle》里面积极向上的情绪很少,就算什么配乐也不用,单独念歌词都会让人感觉到压抑,背后的力量是残酷与真实,无奈和接纳,所以life’s a struggle 后面一句歌词是什么?是‘日子还要继续过’!
它不是GAI,劳资社会上的!劳资社会上的!那种通篇都是别人傻逼,只有我最NB的follow,它是真正keep IT real的表达。
而vava改编的版本呢?不是说不好,但是不够real!
前面回忆一下少年打架,逃学的经历还能算是真实的表达,后面直接接副歌又是什么鬼!所以抱歉,我可能听到life’s a struggle,但是我没有听到‘日子还要继续过’啊!
够不够real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区分一个rapper属于地上还是地下的重要标志,而地下的,通常看不起地上的,但也有人不认同,比如GAI!
GAI会说hip-hop在他这里没有什么地上、地下之分,就像他看不起练习生不是因为他们偶像,而是因为真的没有实力。
GAI是一个经历比较奇特的人,小时候很中二,于是读书的时候就混到了街头,还好中学大条搞出了事,因祸得福转学才没有一烂到底,在玩hip-hop之前,GAI在酒吧驻唱,后面认识了tory,两人混熟了,有一次tory没有生活费了,GAI送了170元去他学校,买了两盒烟,请他吃了顿饭,于是便有了后面的Gosh。
《超社会》里面有一句歌词:“长头发嘞陈浩南打火机打不燃”!大概最能反应他的江湖情节,当然GAI肯定不是陈浩南,GAI比较像山鸡。所以后面和成都说唱会馆的beef,和红花会的beef,和南京MC光光的beef...他几乎一个人DISS了整个中文说唱圈,然后又被整个中文说唱圈DISS!有人在微博上口诛笔伐他,有人PS他母亲的照片,还有人嘲笑他混社会当小弟的经历,在手机上开直播,100个观众就有99个在骂他,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知道自己在乎的是什么!
他在乎的是Gosh,而Gosh=兄弟!但是没有人为他站出来,贝贝甚至直接在微博上嘲讽“连同一个厂牌的兄弟都不挺你”,这段经历和《古惑仔》里山鸡与生番争屯门老大的桥段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山鸡始终都有一个叫陈浩南的大哥,而GAI自己就是大哥!
离开Gosh之后GAI最好的作品应该是和长沙C-BLOCK一起制作的《江湖流》,虽然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GAI个人的作品,但是“江湖路远,不见月黑风高。学海无涯,我只求悟出此道。勒天地山水,真心都日月可鉴,用槟榔配烟,所以法力无边”这样极具个人风格与特色的词只属于GAI,就像再没有一首歌能比《超社会》更接近中国本土化的匪帮说唱!
前一阵子,红花会队长弹壳在直播里,讲到了2016年GAI来西安拜访他发生的丑事:GAI为了套近乎一口气干掉了满杯酒,很快就醉的一塌糊涂,蹲在地上痛哭,还一边用雪碧浇头,一边对着弹壳说:“壳,我就是这么真啊”!
弹壳本意肯定是想抹黑一下GAI的,毕竟两边是冤家,还在互相干仗!谁知道却在微博和知乎引发了巨大的同情声音,‘变态的追求着某部分的真,又不得不为此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GAI和红花会,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
中文Hip-hop一直是个地域性很强的圈子,重庆有《Gosh》,成都有《说唱会馆》,银川有《西夏空军》,而西安则是《红花会》,提到西安红花会,一定不能漏掉battle king --红花会贝贝。
在《中国有嘻哈》之前,rapper要想在圈子里迅速积累人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freestyle battle,MC 欧阳靖正是通过在美国黑人电视台连续7个星期 获得‘freestyle Friday’冠军的记录,然后借此签约厂牌发片,才奠定了在华人说唱圈史诗级的地位。
EMINEM也有部自传题材的电影《8mile》专门讲述了成名前自己混迹地下battle说唱圈的日子。
在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两个地下battle赛事,一个是 “IRON MIC”,另一个则是“地下八英里”,这两个比赛贝贝都去过,2012年第一次去参加IRON MIC西安赛区比赛的贝贝十七岁,之前在YY上混迹了很久,也拿了很多网络冠军,那个时候的贝贝声名不显,但是展示出了极其惊艳的battle天赋,依靠疯狂的押韵和爆点一路走到西安赛区决赛,并以巨大的优势战胜MC门猪杀进全国总决赛,一直的到遇到MC镜子之前,贝贝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被KO过。
在MC镜子之前,贝贝的对手是来自北京赛区的冠军艾热,那一场比赛足足ONE MORE 了5场,阿卡贝拉了2次,一直到现场观众都起哄拒绝ONE MORE了!贝贝才堪堪以微弱的优势晋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尤其对于王波来讲,作为北京乃至中国最早一批诞生的rapper,王波以坚持地下的姿态做“section 6”做“LRON MIC”推广HIP-HOP文化,想要做的肯定是真正REAL的东西,或者说更有灵魂。
所以王波不喜欢贝贝是必然的,在贝贝与艾热的比赛中,王波拿着麦克风喊道:“有人为这场比赛准备了很多啊”!
这句话让贝贝既无奈又生气,大约17岁的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尊敬的说唱前辈要这样看待自己,但贝贝就是贝贝,马上在后面几轮battle的中予以反击:“王波说我是背的,我只想竖起中指说FUCK你妹的,如果你觉得押韵多就是背的,那我只想说那些傻逼必须跪着”。
王波听完既生气又尴尬,于是解释说:“我不是说你是背了很多,而是说你准备了很多”!但这句话明显过于牵强。
“阿卡贝拉”的意思是无伴奏演出,起源于中世纪教堂里面发展出来的无伴奏合唱人声音乐,在battle里面指没有beat的freestyle.因为没有beat的影响,所以更能检验一个rapper的即兴作词能力和follow。
两轮阿卡贝拉,第一轮以“酒”为主题,第二轮是“什么是hip-hop”,艾热在这两轮的表现很糟糕,感觉就像是完全乱了一样,如果抛开王波的个人喜恶不提,贝贝早就应该赢了。和贝贝的battle最难的一点是,由于贝贝的超强攻击性,和炸裂的现场的气氛,你很难完全不受影响,而一旦你被他影响,你就输了!
很多人都是一开始很弱小,然后努力,慢慢变得很强大。但贝贝不是,自从受到丁飞影响,接触到battle接触到hip-hop,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6个月,疯狂的练习各种韵脚。然后一出来,就站在了很高的一个位置,或许有的人一辈子努力都达不到那种水平。
但贝贝也不是没有弱点,贝贝前期有两个弱点:第一个是只有爆点没有反击,第二个是没有思想。
所以这两个弱点再加上是贝贝先开局,让他在遭遇MC镜子之后输的很惨,MC镜子是个长的很清秀的北京爷们,面对贝贝站在台上抽着烟,一副不屑一顾的做派。
贝贝一上来就针对这两点发动攻势,说“我就是无限押韵可以把你压死,我觉得这个傻逼长的就像夜店里的鸭子”“你应该唱情歌长的就像陶喆,所以不要在这里面跟我继续绕着”“为什么跟我battle还要在这里抽烟,你嘴里他妈应该叼一个勾鞭”
MC镜子接过麦咧嘴笑了一下,开始了反击,有几个点,第一个是尊重,有两层意思,尊重别人和尊重自己!尊重别人是不应该说的那么脏,因为我们是来比赛的,我们都热爱hip-hop。
所以MC镜子开始就说“他们都说了你得学会尊重”然后又说“我希望你能攥紧了麦克风把45秒都说完,这是对你自己的一种尊重”这两个点很厉害,一点毛病也没有,而且不带脏字。
接着又抓住贝贝无限押韵的点说道“什么叫做hip-hop,你应该知道不是玩了命的押韵,而是应该怎么用心灵把对手打晕,你在想你应该怎么讲,你在每个押韵上都那么响亮,让每个观众都看在你的心上,但是不好意思觉得你没灵魂,你爱hip-hop思想在这(指着头),我爱hip-hop思想在这(指着心),我为它付出了心血,而你付出的都是脑汁,想要怎么让别人伤心!”这个梗后面在地下八英里battle经典之战被西夏空军的MC民西引用。
贝贝battle没有反击的点,镜子当然也没放过!“你应该怎么拿准这麦克风,应该怎么用麦克风去攻击,把他打晕,杀菌说特么那么多的押韵,总是一套用那一套,玩命玩命的说那一套”。
但贝贝就是贝贝,即使是面对这样犀利的反击也没有慌张,依然坚持秀出自己的follow,只不过那一年的贝贝确实还有所欠缺,所以最终还是输给了镜子。
输给MC镜子之后的贝贝一年以后卷土重来,升级版的贝贝很轻松就拿到了西安赛区的冠军,总决赛面对穿着土气的孙八一,贝贝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但最终还是因为“背词问题与嘲讽王波的关系”又一次与冠军无缘!
14年贝贝参加地下八英里,最终拿下冠军后他说“如果再让我回到那一年,我不会那么渴望得到铁麦的冠军了,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值得这个冠军”!
15年与民西的经典一战后,贝贝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用三四年的时的时间证明了自己,也把中文battle的押韵技术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一个近似于美的程度。
在不同领域我能想到的另一个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人,他是“宝岛辩魂-黄执中”。
黄执中以极具感染力的情辩著称,在辩论过程中,他常常能够超越辨士这个角色,将辨士、评委、观众等多种角色杂糅为一体,使你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一场竞技性的表演,而是直面与你的促膝长谈,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被打动了!
而贝贝是以大量的韵脚堆积,频繁的单压、双压甚至一整个句子的押韵,再加现场的具象来创造一种无与伦比的爽感,这种爽感就像吸鸦片一样,吸食的时候令人飘飘欲仙、欲罢不能,吸食过后又觉得脏话连篇、歌词粗鄙不堪。
这也是贝贝乃至《红花会》常常令人诟病的地方。
相对之下GAI的作品就要言之有物的多,但是GAI的风格太过另类与独特,非文化体系之外的人很难产生切身的共鸣,剩下的体验完全是音乐类型本身。
但是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就是jony j ,百度百科给到jony j的词条是“中国有嘻哈总决赛4强”,他的粉丝则称他为“嘻哈诗人”,而在此之前,他叫“豆芽”!
《start it underground》里有一个片段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个时候jony j 刚大学毕业,靠在夜店里驻唱维持生计,一周可以有两首歌是唱自己的作品。在那个片段中,他刚刚唱完吴克群的《将军令》,台下一群手舞足蹈的不夜生物正自顾自嗨的厉害,即将唱到自己的歌,他似乎有点兴奋,于是冲台下喊了一句“你们有梦想吗?”
回答他的当然是一片沉默,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
Start it underground的意思是“向下扎根,向上发展”,而“豆芽有一天会成长为参天大树”,在《中国有嘻哈》总决赛jony j和潘玮柏合作的《one love》是我唯一听了,还希望可以睡觉前单曲循环的歌。
第一段潘帅自述式的歌词,真的是让老歌迷潸然泪下, 2010年潘玮柏拿到台湾第46届金钟奖视帝,非但没有收获与之相应的荣耀,迎面而来巨大的质疑声浪差点让他怀疑人生,随后就是两年的低谷期,一直到后面《鲁豫有约》潘帅提到这件事情还是忍不住落泪。
《24个比利》正是这个阶段的一些体现
体内的细胞正在蠢蠢欲动
不知名的面貌在异度空间领域瞬间转动
异样的眼光全都注视着我
不知情绪的请你小心
因为我可能无法承受 太多 太多
第一段歌词里面还有“白日梦”“麦克风”“我的喉咙”,十年前《我的麦克风》风靡大江南北,华语乐坛也从此多了一个“潘帅”,如今即使是被DISS说成过气明星的潘帅,笑起来也一如当初那个大男孩,潘帅的身上没有戾气,只有成熟后的初心不变。
两人合作的高潮当属潘帅唱完引出jony j的这一段!
爱是可以解救你的郎中
爱也可以穿过距离长空
无论你在gutter还是皇宫
它是住你的心里的房东
再接下来的一段,证明了jony j 无愧“嘻哈诗人”的称号
这一路不断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有人在静坐冥想有人在大声唱歌
有人在眺望前方有人对来时路望着
窗外的风景相同为何心情不一样呢
从孩提到青春到牙齿都掉光
谁也没有重来一次没有不老的药方
再多的钱也不能买来心上人的芳心
也不能买来幸福
买来流失掉的光阴
但是有天这趟列车会带你回家乡
说生命是个轮回终点站是天堂
给老弱病残让座站着比坐着有样
是珍惜还是浪费决定都在你手上
等到日落黄昏把影子拉得修长
时光列车继续拉响鸣笛声悠扬
你下车挥手这次不再跟进
而他继续往前车上载满新的生命
节目里jony j 说:“我这次过来其实不是为了冠军,只是想唱更多的歌给大家听”,这个刚毕业时蜗居在蟑螂房里,吃着泡面录着歌,今天不知道做的一切对于明天有什么意义,虽然物质上匮乏的厉害,但精神上一直都很富有。
中文Hip hop 从来不是“我来自街头”或者“吸着大麻我的兄弟死去”这样的状态,如果说GAI开创了hip hop的中国风却难免有些另类,那么jony j 无疑是中文hip hop最契合当下的存在。
关于underground ,say one l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