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奥孔》摘要和笔记(20210424)
人们说,艺术模仿要扩充到全部可以眼见的自然界,其中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真实与表情应该是艺术的首要的法律;自然本身既然经常要为更高的目的而牺牲美,艺术家也就应该使美隶属于他的一般意图,不能超过真实与表情所允许的限度去追求美。如果通过真实与表情,能把自然中最丑的东西转化为一种艺术美,那就够了。
我相信,艺术由于材料的限制,只能把它的全部模仿局限于某一顷刻。
既然在永远变化的自然中,艺术家只能选用某一顷刻,特别是画家还只能从某一角度来运用这一顷刻;既然艺术家的作品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并不是让人一看了事,还要让人玩索,而且长期的反复玩索;那么,我们就可以有把握的说,选择上述某一顷刻以及观察它的某一个角度,就要看它能否产生最大效果了。最能产生效果的只能是可以让想象自由活动的那一顷刻了。我们愈看下去,就一定在它里面愈能相处更多的东西来。我们在它里面愈能想出更多的东西来,也就一定愈相信自己看到了这些东西。在一种激情的整个过程里,最不能显出这种好处的莫过于它的顶点。到了顶点就到了止境,眼睛就不能朝更远的地方去看,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因为想象跳不出感官印象,就只能在这个印象下面设想一些较软弱的形象,对于这些形象,表情已达到了看得见的极限,这就给想象划了界限,使它不能向上超越一步。
通过艺术,上述那一顷刻得到一种常驻不变的持续性,所以凡是可以让人想到只是一纵即逝的东西就不应在那一顷刻中表现出来。凡是我们认为按其本质只是忽来忽逝的,只能在某一顷刻中暂时存在的现象,无论它是可喜的还是可怕的,由于艺术给了它一种永久性,就会获得一种违反自然的形状,以至于愈反复的看下去,印象也就愈弱,终于使人对那整个对象感到恶心或是毛骨悚然。(注:艺术作品如果违背了上述的这条规律,会丑化艺术形象。比如拉奥孔雕像里如果展现出哀号的表情,由于这是雕像,哀号的表情就会一直呈现,给人一种脆弱和缺乏忍耐的印象。也就是说在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的铺垫之后,同时还没有达到事件的高潮和顶点部分的期间,选择某一顷刻能够体现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和事件转承起合的画面是艺术规律的要求。)——“第三章 造形艺术家为什么要避免描绘激情顶点的顷刻?”
回顾一下上文所提出的拉奥孔雕像群的雕刻家们在表现身体痛苦之中为什么要有节制的理由,我发见那些理由完全来自艺术的特性以及它所必有的局限和要求,所以其中没有哪一条可以运用到诗上去。
这里暂不讨论诗人在多大程度上能描绘出物体美,且指出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诗人既然有整个无限广阔的完善的境界供他模仿,这种可以眼见的躯壳,这种只要完整就算美的肉体,在诗人用来引起人们对所写人物发生兴趣的手段之中,就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诗人往往把这种手段完全抛开,因为他深信他所写的主角如果博得了我们的好感,他的高贵的品质就会把我们吸引住,使我们简直不去想他的身体形状;或是纵然想到,也会是好感先入为主,如果不把他的身体形状想象为美的,也会把它想象为不太难看的。至少是每逢个别的诗句不是直接诉诸视觉的时候,读者是不会从视觉的观点来考虑它的。维吉尔写拉奥孔放声号哭,读者谁会想到号哭就要张开大口,而张开大口就会显得丑呢?原来维吉尔写拉奥孔放声号哭的那行诗只要听起来好听就够了,看起来是否好看就用不着管。
其次,诗人也毫无必要,去把他的描绘集中到某一顷刻。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就他的每个情节(即所写的动作)从头说起,通过中间所有的变化曲折,一直到结局,都顺序说下去。这些变化曲折中的每一个,如果由艺术家来处理,就得要专用一幅画,但是由诗人来处理,它只要用一行诗就够了。孤立的看,这行诗也许使听众听起来不顺耳,但是它在上文既有了准备,在下文又将有冲淡或弥补,它就不会发生断章取义的情况,而是与上下文结合在一起,来产生最好的效果。所以在激烈的痛苦中放声哀号,对于一个人如果真正是不体面的,他的许多其他优良品质既然先已博得我们的好感了,这点些微的暂时的不体面怎么会使我们觉得是个缺点呢?维吉尔所写的拉奥孔固然放声哀号,但是我们对这位放声哀号的拉奥孔早就熟识和敬爱了,就已知道他是一位最明智的爱国志士和最慈祥的父亲了。因此我们不把他的哀号归咎于他的性格,而只把它归咎于他所遭受的人所难堪的痛苦。从他的哀号里我们只听出他的痛苦,而诗人也只有通过他的哀号,才能把他的痛苦变成可以用感官去认识的东西。
谁会因此就责备诗人呢?谁不会宁愿承认:艺术家不让拉奥孔哀号而诗人却让他哀号,都是做得很对呢?——“第四章 为什么诗不受上文所说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