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出版和创作?
——2021新桥“图书┼艺术”市集闻见记
2021新桥“图书┼艺术”市集(以下简称“市集”)是一场集合了图书与艺术品的大型市集,将它放在酷车国际这样一个场所来进行,显然它的意义并不在于交易,而在于交流与展示。集合了图书、文创、设计、展览和沙龙,无疑对青年人有巨大的吸引力。事实上,在这里看到的几乎都是年轻的面孔,年轻的特点就是勇于尝试,尝试的过程可以确立自我,同时也能验证市场。用青年作家成长的话说,他是来看摊儿的。在“摊儿”前,大家的身份是模糊的,出版人和青年艺术家们以一种更加开放的方式来接纳受众。

市集的主题是“图书┼艺术”,似乎是两个并无关系的版块搭台,但事实上二者之间的界限随时会被打破。图书摊位除了传统出版单位、出版公司、个性出版传媒品牌之外,还有不少独立出版人和文创工作室。传统出版单位如社科文献出版社、华夏出版社、广西师大出版社、中信出版社等,出版公司如后浪、华章同人,个性出版传媒品牌如浦睿、未读、捧读文化,独立出版、插画与文创如法小珂、兮得工作室。一面是传统的出版机构,有着优势的出版资源,另一边是单打独斗的个体艺术家们,由于文学作品和艺术品变现具有较高门槛,年轻的创作者们出版画集、摄影集、诗集、小说和其他形式的艺术品需要足够的流量积累,因此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转变作品的载体,把物品与文学、艺术结合起来。他们以单体艺术品的形式出售自己的作品,一页诗稿、一封信、一张当场创作的手绘,一幅花了半个月时间创作的铜版画,一本自印的限量诗集、一块绣制了半年的挂毯、一枚印章,一条用特殊工艺印了版画的丝巾,一套原创的柴烧茶具,一堆自己收集的旧唱片……等等。市集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创作者们的生存状态,即如何走向成功之路。在这里,创作者存在两个困境,一个是表达的焦虑,一个是生存的焦虑。表达的困境在于如何让自己的作品看起来更能打动人,这呈现两种形态,一种是媚俗化,一种是探索更高的艺术道路。生存的焦虑即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说的更直白一点,创作者们都有活下去的焦虑。就像原创话剧《疯狂的粉丝》编剧由芳馨在现场的主创分享会上说的那样,她的父亲认为她的生活一直不好,说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你心里最清楚。由芳馨回应父亲说,我觉得这双鞋可好了,全世界只有你想踩,除了你之外,别人都不踩。就连获奖之后,父亲也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创作者要独自面对艺术道路上的艰难求生,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分享成功的喜悦。她还说,搞创作的同行为了生活,改行去买保险,结果发现买保险原来那么赚钱,便决定赚了钱之后再来实现艺术梦想。这是一个典型的生存困境的例子。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旦创作者度过了生存困境,攒够了流量,立刻会被更有商业推动力的机构“收编”,从而推向更广阔的市场。事实上,摊位上的不少有潜力的创作者,已经出版了自己的作品,或者创立了颇有市场影响力的自有品牌。反过来,一些出版机构和商业机构也在这里挖掘有潜力的创作者。但是,创作者们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摸索出来的那条路,或者说他们更享受自己的作品作为艺术品存在的小众性,而不是出版物或商品的存在方式。


在这里,生存的焦虑和表达的焦虑交织在一起,从而使一切都生龙活虎,烟火气十足。在这里,文学和艺术不再是云端的东西,交流才是主题,任何一个话题都可以聊半天。为何有的人需要创作?因为我们存在,所以我们需要了解自己,表达自己,并以多种形式呈现。豆瓣近两年来的年度上榜书单前十位,也证明了这一切,这并非畅销书单,而是读者通过阅读后选出来的优秀书单。2019年度的前四位,依次是美国大卫•马祖凯利《建筑师》、日本今敏《0PUS作品》、意大利卡洛•罗韦利《时间的秩序》、英国丹尼尔•比尔《死屋》;2020年度的前四位,依次是意大利埃莱娜•费兰特《碎片》,法国迪迪埃•埃里蓬,中国刘子超《失落的卫星》,澳大利亚克莱夫•詹姆斯《文化失忆》。从书单我们会发现,虚构性作品和非虚构作品各占其半,在虚构与非虚构之间,作者和读者在探索一种可能,即在复杂的世界之中,我们如何自处。这种探索不是哲学性的我是谁,而是立足于自己的历史经验和记忆,问询自我的位置。以埃莱娜•费兰特的《碎片》为例,这是一部非虚构性作品,涵盖了作家20多年来的书信、访谈和部分散文作品。在书中作者自陈文学探索之路,同时又夹杂了大量有关女性、家庭、城市的思索,和相当多的过往记忆。在展览现场,不止一位女读者拿起这本书,读了几页或者几十页,还有一位女读者与笔者交流了这本书的内容,称这是她近年来最喜欢的书籍,并以此为指引,读了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而日本作家上野千鹤子的《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也是展览现场引起女读者翻阅最频繁的书之一,这与女性的身份困境有密切关系。

市集的另一个展览是“后浪华语原创文学展”,这是一个和我们的母语创作血脉相连的展示。在展览的一块牌子上有这样一篇宣言,不妨摘录一段。“我们,想多做一些新东西,新不是时髦,是超越时代,但这可遇不可求;不希望纯文学、严肃文学被垄断,不想被代表,被代表就是抹杀;不希望纯文学作者,尤其是年轻作者,迎合市场,走向娱乐,但也不希望他们把自己封闭起来,自绝于读者。这里一定有一条中道可走;想多做一些华语文学,把中文(华文)写作的空间放大,让读者看到中文写作达到了什么水准,做了哪些尝试,不希望那些好作者、奇特的作品被庞大的读者群无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篇“宣言”是打破市场与创作者之间的指引,是对前文所说的创作者困扰的一个突破。你不得不承认,年轻的群体有一种强大的内在驱动力,他们有对艺术的渴望,更有对生活的渴望,即成功的渴望,而这一切都以流量积累和商品化来实现。

市集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人文氛围,相较于大型的图书订货会,市集的人员要更加多样化,而不只限于出版行业。市集上没有高音喇叭和大功率音响,虽然有“人多嘴杂”的特点,但是分贝很低,现场画画和创作的人能够集中注意力完成自己的作品,尽管这种创作包含着表演成分,但不可否认它的传播学价值,现场创作本身就是作品的一部分。作品不再固化为一个形体,也包含实现的过程。北京鲁迅博物馆、码字人书店、稲诚及所城市书店也为市集增添了浓厚的人文性,不但展示了不少精挑细选的新书,还有一些辨识度很高的文创产品,也能买到一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旧版书,从而给人一种淘旧书的乐趣。
对于出版和创作者而言,前行的道路充满了困难和复杂性,如果只是空想,会觉得自己很牛逼,一旦做起来,会发现前面有一万种困难等着你。市集是烟火气的,但是背后站着一群专注做事的人。他们专注于作品,也专注于成功,专注的人总是令人心生敬意。成功的人,是那些一次又一次突破障碍的人。如果为“我们为什么出版和创作”再增加一个答案,我们想要不一样的生活。



刊载于2021年16期第三版《藏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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