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的地方美食
查看话题 >知否知否,应是朥肥趾瘦
北京人最会吃羊肉,而潮汕人最会吃牛肉。涮羊肉和牛肉锅,一北一南,都是对肉的极致追求。
潮汕火锅店必是明档切肉。这是潮汕的骄傲与偏执。明亮的橱窗下,悬挂着红艳艳的酮体,摆开几个肉案。砧板前的切肉师傅,细致地处理牛肉,一手扶着肉,一手催动刀,任凭刀锋在肉上游走。执案的师傅一如刀客,十步解一牛,千里不留行,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庖丁一定是潮汕人。“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了解牛的每一寸肌肤与纹理,熟悉每一种脂肪与肌肉的组合排列。不同部位,不同切法,带来迥异的口感。薄切,甜爽脆劲,厚切,丰韧满足。
牛肉火锅的灵魂当然是牛肉。牛肉是毫无疑义的主角,清汤与蘸料都是为了衬托他的配角。
牛肉注定与时间爱恨纠葛。排酸、熟成。时间的手腕给了牛肉不同的风情。而潮汕人只取一瓢,鲜。鲜是遭受天妒的,极为短暂而脆弱。最佳的表演必须赶在僵硬之前。争分夺秒地对抗水分的流逝与乳酸的累积。极致的新鲜,火锅店毗邻着屠宰场,从宰杀到享用,短短百步之遥,在潮汕君子近庖厨。
潮汕平原并无养牛的“天时”与“地利”,全靠潮汕人的“人和”。都是外地贩来的黄牛,经过本地屠户的精挑细选。公牛太硬,母牛肥嫩相当更为上品。
对牛肉,潮汕老饕更是自有自己的分法。
牛胸前的那抹脂肪叫胸口朥,看似天生油物,入口却醇香爽脆;牛腹部夹层上脂肪与肌肉交叠的一条肉是肥胼,性价比之王;脊背上边缘镶嵌着雪白的细边的长长一条肉称吊龙,兼具瘦肉之鲜与肥肉之甜,陪伴在两侧的就是吊龙伴;匙柄是位于牛肋骨靠下肩腹肉的一部分,而躲藏在肩胛内的匙仁是甜嫩的肉眼;位于臀部上方的谓之嫩肉;牛前腿肌腱称呼为三花趾,后腿内侧的肌腱叫作五花趾,紧密弹牙,因筋膜纹路数目不同而得名,三花细腻,五花粗犷;牛脖子上最中心的那小块肉最金贵,最快售罄,唤作脖仁,脂肪与肌肉呈雪花状分布,美若霜降。
独有的叫法和细致的分类,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为了厘清下锅的顺序,充分享受美味,必也正名乎。先瘦后肥,是不二法门,为了保持汤的清澈纯粹,抑止浮油浑浊。否则,模糊了口感,混淆了味道。
美好也是终究稀少的,一头牛上可以涮的部位也不过十之有三,其余都化作牛丸入汤。牛肉丸源自客家,却兴于潮汕。潮汕男儿“捶、打、搅、拌、拍、捻、挤”十八般武艺频出,赋予了牛丸独特口感。牛肉丸有筋肉分离的牛肉丸与保留嫩筋的牛筋丸,牛肉丸爽滑园弹,牛筋丸粗粝劲道。
清汤是潮汕人对牛肉的最大敬意,清水锅底则是极致原味的追求。古早的潮汕牛肉锅并不是清汤,而是以高汤与沙茶打底,碳炉文火慢煮。后来火力旺盛的燃气炉取代了文质彬彬的碳炉,火候难控,易糊底毁锅的沙茶汤底逊位,意外成就了清汤之名。沙茶反而成为灵魂蘸料,与咸鲜香醇的普宁豆酱,并列潮汕牛肉的左右护法。潮汕为侨乡,沙茶也是舶来。南洋的沙嗲烤肉,改头换面,成了闽南粤东不可缺少的调味品。
涮肉讲究“三起三落”,这离不开漏勺的帮助。一落,筷子迅速将肉抖散,去血水;二落,烫涮至肉褪色,以断生;三落,控制时间,获得最佳口感,是锦上添花也是点石成金。切切不可沸水下锅,云山雾绕,一来内藏血水,二来激出浮沫。读秒下锅固然夸张,但每个部位确实有自己的脾气,不同的起落时间为的是让每片肉在最好的时间绽放。
宋代的《山家清供》有道“拨霞供”,并有诗云“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这大概就是潮汕牛肉火锅最好的描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