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要如何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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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番/文

我住的研究生宿舍原本是教师公寓,有厨房。不过成为研究生宿舍后厨房就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我把它改造成了学习间。
但是不管是厨房还是学习间,天花板上的灯泡(谁能想到,“天花板上”竟是“天花板下”)都太暗了,大概只有一个台灯的亮度,完全不足以支撑整个房间的照明。我去买了个亮点儿的,踩着椅子换上去。
在一些相亲节目里,劝女生找对象的理由总有这一点:家里要有个男人,搬搬东西换换灯泡什么的。搬搬东西我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体力活,但是换灯泡为什么非要是男人?这几乎不需要付诸体力,也不是一件技术活。并且即便男性身高有优势,他也摸不到天花板,还不是一样要踩凳子。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如果忘了关开关,换灯泡可能被电死。要电就电家里的顶梁柱。
不过实际上,换灯泡经常是不关开关的,这样才能直接测试出新灯泡到底亮不亮。安上后再开灯,多一道程序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没有了“到底拧到什么程度它才会闪亮登场”的那种不确定的惊喜感。尤其是,当有一屋子的人都在仰望着你换灯泡,等待那个突然光明的时刻时,换灯泡的人俨然成了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众人在暗夜中的双双眼睛,都在等着被点亮——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等待你换灯泡。
我换这个灯泡的时候,还是把开关给关了。怕被电死是一回事,二是没有人观看,没有表现的空间,无须怀有英雄情怀,三是作为换灯泡的人,离灯这么近,会闪瞎我的。我已经够瞎了。现在的灯泡,好像可以长久地用下去。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总是会有灯泡催了(河北方言,钨丝断了的意思)的场景。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用的那种发黄色光的灯,质量不是太好。常常是通电的钨丝痉挛几下,弱弱的光线勾勒一下它闪电般的纹路,随后永久熄灭。后来流行节能灯之后,这种场景便很少有了。即便是灯泡催掉,也是干脆利落地熄灭,不再有吞到嘴里便拿不出来的那种灯泡的戏剧性挣扎。
如今,用于大范围照明的灯大部分都是白炽灯。不过,谈及台灯时,我更喜欢黄色的光。可能还不是因为它颜色温暖,而是因为它更属于黑夜。萤火虫、蜡烛、篝火,前电器时代的夜光总是黄色的。我是喜欢黑夜吗?并不是,我只是喜欢有光的黑夜,哪怕它只是点点星光。无边的黑夜让人迷失,花花的世界也让人迷失,而黑暗中浮起的光明锚定了目光的重心,这强烈的刺点让人安心且坚定。当我们开启他者视角,观看台灯下的自己时,这景象让人安宁,那角落仿佛一座港湾。
假如我是宿舍睡得最晚的那个,关灯就由我来负责。我的床离电灯开关最远,这意味着我要摸黑走到床前。这几米的路程中间有三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地上的一个插线板。尽管每次关灯之前我都会定睛一看,记忆一下它们的位置,但我的身体知觉并不那么相信眼睛,我还是不能走得十分坦然。双手探路倒是不至于,但姿态的鬼鬼祟祟还是有的。
尽管是住在如此局促的宿舍,我依旧买了三个台灯:一个放在学习间,一个摆在梳妆台,一个夹在床头上。再加上宿舍里的照明灯:寝室里的大灯、客厅、厕所、学习间里的灯,一共有7个开关可供我支配(阳台上还有一个灯,但晚上又不出去晾衣服,所以基本不用)。所以,我待在宿舍的时间线,随着我位置的移动,被电灯的开开关关所切割。那些被切割的节点,由于没有灯光的衔接,是暗下去的。
我有时候会到操场夜跑。其实宿舍前面就有一块运动区域,只是由于没有路灯,到了晚上便黑灯瞎火的,成为整所学校的黑洞区域。操场在南区,其南侧的路灯格外明亮,将周围的柳树叶子都照得鲜绿鲜绿的。在跑道南侧拐角处的空地上,常常有人借光打羽毛球。但是,这场地究竟是有些狭小,他们便经常侵占一些跑道的位置。身为一个经常沿着最外圈跑的人,他们的侵占削掉了我柔和路径的一个角,减少了我跑一圈本应达到的距离。我对这并非计划中的事情稍微有些不满。但是想到人家会有“里面有这么多圈你非要跑最外圈难道不是找茬儿吗”这种说辞(尽管这并不能当作侵占跑道的理由),我似乎也不应该那么针锋相对。
这大概就是我和这所学校的灯光的关系。央美虽然网费收的贵到令人发指,开灯却不要钱。当然,我依旧希望反过来,因为在很多宿舍里,除了寝室晚上关灯,其他房间一直都是灯火通明,着实有些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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