苋菜

苋菜是我国土生土长的蔬菜。茎叶高大,易于被见,所以得名。出土甲骨文中记载的苋字,看起来就仿佛有高高的茎叶一般。周易中也有“苋陆夬夬”的卦辞。食用历史颇早。古人说有六种,人苋、赤苋、白苋、紫苋、马苋、五色苋。 乡音中,苋菜在读音上类似“汗菜”或“汗菜”,赣、鄂、川三省的也有类似的说法,而陕西有“荏菡菜”或“仁汉菜”的别称。荏菡与仁汉读音相同,也许就是从“人苋”而来。这个读音是方言中保留的古音。古代韵书《广韵》中,苋作“侯襇切”。反切是一种我国古代传统的注音手段,是字母拼音和注音符号发明之前读书人采用的方法。用两个字来标注另一个字的读音,前一个字提供声母,后一个字提供韵母。斗转星移,往来的交流让音韵发生了转变,而“苋”的古音却在某些方言中保留了下来。 因为语音相近的缘故,苋菜有时被误作蔊菜,其实不然。蔊菜是田间野菜,梗柔叶细。因为口感辛辣如火焊人而得名。洪舜俞的《老圃赋》说“蔊育拂士之风,菊抱幽人之姿”,陶渊明给与了菊隐士的高洁,而蔊因为朱熹更是有了刚正不阿的意象。朱熹每次饮酒之后都会吃蔊菜,并写诗称赞:“小草有真性,托根寒涧幽。懦夫曾一嘬,感愤不能休。”。朱熹建屋考亭,号考亭学派,后来蔊菜更是有了雅称“考亭蔊”。 苋菜被认作别物也不止一例。颜之推在《颜氏家训》的书证篇中就记录了将荇菜讹作苋菜的故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作为诗经中第一个出现的植物,荇菜可谓是诗经第一草了。南北朝时有北方人不识荇菜,求教于经学博士。该博士也是不求甚解之人,将荇菜解释为就北方人常见苋菜,惹了笑话。 古时苋菜就是平常的时蔬。洗手作羹汤就是经典吃法之一。南梁的蔡樽在吴兴做太守时,因为日常使用斋前自种的白苋与紫茄,而被皇帝下诏书褒扬其清廉,《山家清供》中将其唤作“太守羹”。陆放翁赞美“羹惟野苋红”为人间绝色,《随园食单》里也有细摘嫩尖的苋菜,干炒,加虾米或虾仁做苋羹的做法。方岳《羹苋》诗云:“琉璃蒸乳压豚膏,未抵斋厨格调高。脱粟饭香供野苋,荷锄人饱捻霜毛。断无文伯可相累,比似何曾毋太毫。见说能医射工毒,人间此物正骚骚。”。能独领风骚,苋羹也是蔬菜界的弄潮儿。 江浙爱吃苋菜。过端午就有“五红”或“十二红”的说法,要食用若干种酱油红烧、红拌或者食材自然红色的菜肴。郑板桥的《忆江南》云:“端阳节,点缀十红佳。罗卜枇杷咸鸭蛋,虾儿苋菜石榴花。火腿说金华。”。红汁淋漓的“苋菜”就是其中之一。清代嘉兴人顾仲也在他的《养小录》“蔬之属”中提到,“灰苋菜,熟食,炒、拌俱可,胜家苋,火证者宜之。” 而苋菜与蒜清炒更是绝配,苋叶鲜嫩,苋茎绵短,绯红的菜汁中,隐约躺着沁润胭脂的雪白蒜瓣,清爽润口。苋菜上市的时候,张爱玲每天去街对面的舅舅家吃饭,总是会带着妈妈做的苋菜,“捧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不过这花不香,没有热乎乎的苋菜香。”更是一针见血地点评到“炒苋菜没蒜,简直不值一炒。”。 不仅是嫩叶,苋菜也浑身都是宝。南朝历书就有记载,王智深因为家贫,饿了五天未进食,不得不挖出苋根食用。可见苋根也是救荒应急之物,颇有“咬得菜根香”的意思。霉苋菜梗在江浙更是“臭名远扬”。周作人在北平时得到乡人分得的腌苋菜梗,仿佛有旧雨之感。其实嗜臭也非吴越特产,如北京的豆汁、长沙的臭豆腐、徽州的臭鳜鱼、贵州的臭酸。绍兴人民安贫贱,勤劳作,下饭就是最高标准。斩老硬的苋菜的茎成段,盛有臭卤置于坛中,发酵产生的风味物质,是匮乏年代欲罢不能的难得滋味。算是老绍兴的莼鲈之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