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青海之行4
德令哈蒙古语意为金色的世界,但这座城不知道,当它被世人所熟知时,人们只是记住了“德令哈,一座雨水中荒凉的城”。

一定有不少人来到德令哈是跟我一样,因为一首题为《日记》的诗,因为一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因为那个骑着“白马”的王,那个热烈抒情的、“火中取栗”的诗人——海子。我曾感受到这首被无尽“荒凉”笼罩下的热烈,感动到悲痛,那时我深处都市拥堵的车流中,在一段失重日子里的早晨,感受着“草原的尽头我两手空空,悲伤时握不住一滴泪”。与他另一首《夏天的太阳》中的诗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同样,能够猛然浸透整个心。

德令哈,这一次旅行的最主要目的地,想来看看。
1988年7月暑假,海子第二次去西藏,为他的长诗《太阳》寻找创作素材。途经德令哈,海子在此停留。此地有一位女生,海子称她姐姐,她是海子在中国政法大学关系密切的同事,女生的老家在德令哈农场。海子停留德令哈只为去看望姐姐,姐姐却不在,海子落空而归。据说失落的海子一个人喝着青稞酒,并和当地人起了争端,从《日记》中“石头”、“胜利”的字眼,也能够让人相信确有其事。
寻而不得,孤身一人身处这个空旷戈壁里孤守的小城,四下望去只有荒凉,荒凉的世界,冷漠的人群,诗人的一腔热情无处可倾,它们全部激发在了这首《日记》诗中,并写下那句最动人心弦的情句——“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

博尔赫斯常说,一切境遇对一个诗人来说都可以是美好的,它们是诗人灵感的工具。很偶然地,一场错过,让海子,这位诗歌的太阳将它的光芒永远地照耀在了这座城。而德令哈为海子建起了一座诗歌陈列馆,以一种独特的方式闪耀在西部边陲。

海子诗歌陈列馆位于德令哈市中心,紧邻海西民族博物馆,碧绿的巴音河从它的门前流过。陈列馆很小,只有一个四五十平的展厅,但在这里能够看到海子与德令哈的渊源,关于海子的专题文章,可以读一读海子的诗。除过陈列馆内,附近的公园步道边也陈列着许多篇海子诗歌。

我去到的时候馆内有两三个人,人去人来,总有三两个人。遇到一位中年男子跟他的女儿说,多读诗,诗歌能够洗涤心灵。有一个女孩在这里购入盖有印章的明信片,拿在手里十分欣喜。展厅入口处,放着陈列馆里的留言本,厚厚两本,写满了来此读过海子的人的片刻思绪。有的人在怀念海子,有人身在“远方”思念远方,有人向海子表述幸福,有人向“荒凉”倾诉荒凉,有的人仅仅是路过,有小孩子在此祈望着能考一百分……
海子在《活在这珍贵的人间》里写到,“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一层层白云覆盖着……”海子让很多身处在德令哈的人,感受着这样的时刻。

德令哈是一座随着新中国成立,挺进西部新兴起来的城市。这座小城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是柴达木的开拓者。辽阔的柴达木戈壁荒原,本是黄羊野兔的家园。20世纪50年代,开发柴达木的热情流淌而过,全国各地的热血儿女,复员专业军人,大学生,劳改服刑人员,浩浩荡荡散落在这八百里亘古荒原。
在当地的新华书店,一本关于戈壁的散文集里摘录下上面的一段,书里能够看到诸多对于那个时代追忆的文章,如今,在这片沉静的土地上很难想象当初那如火如荼的场景了。德令哈安静又空旷,街道宽阔,视野开阔,时常刮着肆意的风,呼呼作响,街上的环卫师傅们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街上车辆很少,留在这里的两天里,我也总在随意横穿马路。但吃饭需要找上好久,才能找到一家正常营业的饭馆,不知是不是开饭馆的人都去过五一节了。



德令哈市位于柴达木盆地的东端,在天峻草原的西边。海子在诗中说它是“草原的尽头”。北方紧靠的柏树山,山高耸起伏,山势险峻,主峰常年积雪。巴音河从柏树山奔流而下,穿过德令哈,一路向南。巴音河蒙古语意为“幸福之河”。德令哈有着湖泊、湿地、草原、蔚蓝的天、碧绿的河,“荒凉”是它的一个假象。来到德令哈,试图理解它的“荒凉”,但它很美,在这里我待了最长的时间,仅仅是停留,坐在它的漂亮书店,巴音河畔,还有充满人气的快餐店。

西藏之行一年后,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去世的时候才不过26岁。每每想到,觉得不可思议,多么年轻的生命,剧烈地燃烧过自己。在他为称之为“红头发哥哥”梵高写的诗里,他写到——
“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衫和麦田
还是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但,或许只有他们这样疯狂燃烧过自己的天才,所拥有的那份炙热,向着世界,才能够最诚挚地说出——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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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我也要永远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