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精神分析的知识、真理和女性
作者:Serge Andre 译:老垓蕤 标题自拟
选自《WHAT DOES A WOMAN WANT?》英文版 第一章《What Can I Know About It?》
参考 余倩、王丹 法译本

是什么令精神分析家干预具有针对性?拉康告诉我们,是摆在真理位置上的知识。这句表面上看来抽象的话不应掩盖它所包含的全新内容,即一种与知识的新型关系,这种知识是对无意识的解读而来。通常,这种关系是以真理的缺失为特征。也许今天的人们能更清楚地看到:随着知识的积累、泛滥和人人可得,这类知识不再对人有任何影响。而与此相反,精神分析研究方法依然在发现和实践着一种知识,影响着我们,也激发出我们的主体性。
还需要明确的是,在此我们不能将“真理”与准确性这两个范畴混为一谈,“真理”的意义亦不仅限于能令主体(及精神分析者)信服或信仰的东西。正如弗洛伊德在其对失误行为(parapraxis)的研究中指出的那样,真理最好是通过失误来认识。此外,尽管真理只能在虚构的结构中被言说(俄狄浦斯神话本身就是很好的证明),但这并非说虚构本身构成了分析过程的终结,尽管它很可能是有效的。我们要获得的是一种确实性,而不是一种信仰;与这一确实性紧密相连的不是虚构中说出的内容,而是这种虚构所界定的无法说出之物。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弗洛伊德(1918b)在狼人身上所进行的大量重构,以及他最后采取的主体“史前”现实这一观念。真理,最终总是与真实失之交臂,在话语中只能把自己看作是脐点(umbilical point)、盲点而错失表象。
因此,精神分析的知识不能以真理的立场发挥作用,而必须是一种有漏洞的知识发挥作用,这决定了真理处在半说(mi-dire)的状态,这样才能站在真理的位置上进行运作。精神分析不可能万事皆知,因为无意识没有言无不尽。拉康想让我们明白,这一缺陷并不是某种有待改进、随着研究的深入可以弥补的东西,相反,它正是知识结构本身的关键所在。因此,我们的命题可以拥有一个肯定的句式:精神分析知道的可以“非全”(not-all),因为无意识说的“非全”。
接下来的部分我将致力于说明,从弗洛伊德到拉康的精神分析如何将“非全”指定为女性特质(femininity)主要形式,同时无疑也是原始的形式。而阉割理论是无意识在面对女性性(feminine sex)所体现的无法言说状态时做出的回应。这种回应虽然是起作用的,但仍然是虚幻的。人类试图通过言说缺失来建构阉割,但正是由于这一点,阉割表明我们不能这样言说缺失。言说缺失,便是在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填补缺失。鉴于我们作为言说的存在,依赖能指,一如拉康所说,“无意识具有语言一样的结构”,除了说话我们还可能有别的办法吗?对于精神分析家来说,他不能像维特根斯坦所说的那句名言那样,对不能言说的东西保持沉默。毕竟,精神分析最主要发现,便是人类不停地想要谈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女人、死亡、父亲等等)。由此,我们的研究就被定下如下的准则:说不出来的东西必须说!
“做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一个绝妙的问题。没有任何显见的证据可以帮助我们像了解男人那样了解女人。至于她究竟想要什么?正如睿智的格言所宣称的那样——没人敢肯定。于是人们在崇拜谜般的女人和憎恨令人费解的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但这两种态度只不过是体现出对女性特质的错误认识,因为它们都认定女人像个藏匿之所,里边总藏着一些东西。
弗洛伊德天才地发现解剖学对我们了解女性没有任何帮助。通过观察获得的发现,无论是有关人体外部的还是内部的,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所要把握的,不是决定我们外形的器官或染色体有何不同,而是“性别差异”。这个词指的是超越了肉体之物质性的、处在欲望辩证法中并因此为能指所解释的性器官。任何一本俚语词典都会提供一些例子,说明当前对生殖器的许多称呼(啄木鸟、小猫咪等),这样一个清单表明言说的存在(人)要到何种程度上才能表明性器官是一个隐喻。
因此,性的现实与解剖学意义上的真实器官是两码事,让我们从这一点出发。然而,这一真实性一一正如弗洛伊德在其关于幼儿性理论的文章(1908b)中所宣称的那样,这种性现实只承认一个性器官,在他著作中称其为“阴茎”(penis)。有一种无知,他写道,“一种无法去除的无知( eine Umwissenheit)”,最初的幼儿性理论就被安置在这种无知之中。弗洛伊德继续写道,这些理论以怪诞地方式“错得离谱”,但仍然含有“一块真理的碎片”,从这方面看,它们类似于“成人面对世界提出的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问题时试图给出的天才答案”。这就是知识与真理关系问题的关键所在。这些幼儿性理论对于弗洛伊德来说,远不止是错误、谎言或某种欺瞒。事实上,我们应当注意到,感知觉本身也服从这些理论。换句话说,能指进入到实在,引发思想的幻觉,“当一个小男孩看见小妹妹的性器官时,他的知觉已经被预先存在的成见所扭曲;他丝毫察觉不到阴茎的缺失,而是觉得它还小,总会长大。
到了1923年,弗洛伊德又谈到了这个最初的方法,非但没有质疑这种对女性特征的无知,反而进一步强调这种无知,使得这一理论更具误导性。因为,随着阳具(phallus)首要位置的发现,阉割成为知识的核心,精神分析家期望借此来获得真实的疗效,并取代了幼儿性理论。当弗洛伊德谈到那个发现了女性生殖器官的小男孩时,他写道:“他们否认这种缺失,依然确信自己看见了阴茎,对观察与预想之间的矛盾他们加以掩饰( beschinigen),寻思着那东西还很小,会一点点长大,接着,他们逐渐得出一个具有情感意义的结论:“无论如何,以前,它是在那儿的,只是后来被取走了。阴茎的缺失被认为是阉割的结果,于是孩子现在面临的就是自身与阉割的关系。”(P.143-144)"他又进一步补充道:“所有这些情况中,女性器官似乎从未被发现。”(P.145)
让我们来看一下1908年到1923年间发生的观点变化。1908年的观点认为只有一种性器官,即阴茎,它总是在场,但不一定“显现”:在男孩身上发育,而在女孩身上处于“发育过程中”。1923年,单一性器官的观点得到坚持,但稍有修改。1908年时他认为小男孩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缺失,好像知觉不起作用,而到了1923年,小男孩发现了这一缺失(因为他否认这种缺失并感到矛盾),但他将其掩盖,把缺失作为阳具(phallus)存在的一种形式。换言之,只有一种性器官,即阳具(phallus),但它有两种表现形式:要么在场,要么缺位。这便意味着如果承认阴茎的缺失,那也是作为(缺少了)阳具而不是女性性器官得到承认。因此,阉割排除(用拉康的术语forelose来说的话)了女性性器官。阉割使缺席成为在场的残留,这是一种掩饰(" beschonigen'”一词的本义),或者,说得更好听一些,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小女孩也同小男孩一样,被卷人到这种委婉表达的逻辑中。弗洛伊德说,她也借助阳具能指认识自己的性器官,她也看到了一个缩小的或是被阉割的阳具。因此对她来说,女性性器官也未被发现。如果说这一观点令人震惊,那是因为我们尚未认识到它的微妙之处。当弗洛伊德得出女性性器官从未被发现的结论时,当他简要地结束《幼儿性器官组织》(The infantile genital organization)一文时说,这种无知以阴道和乳房”的能指等价物的形式一直延续到成年时,他不理解小男孩和小女孩未意识到阴道的物质性存在。人们只需稍加观察儿童就能发现,儿童很早就开始探索自己的身体。这些探索给予他们清晰的解剖学知识。但弗洛伊德的发现意味着,在无意识中这些认识并没有对称的能指化两个互补的性器官。众所周知,阴道是一个器官,是身体的一部分,但在能指层面上,它作为女性性器官并未得到承认。
然而,阉割理论不仅是神经症的一种信仰,用来处理无法忍受的东西,它还是俄狄浦斯神话的锚定点,弗洛伊德打算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他的实践。难怪他会遇到不可终止的分析,阉割理论可以用来解释神经症如何构成,但却对治愈神经症无能为力,这并不令人惊讶。我们也明白为什么弗洛伊德在1931年和1932年的两篇巨著《论女性性欲》和《论女性》中会遇到一些困难和矛盾。因为,当弗洛伊德的实践直接面向女人时,产生的这个问题就变得异常尖锐,并产生了一种悖论。总的说来,问题在于,在有缺陷的知识(阉割的知识)下,我们能否对这一缺陷的体现者揭示出她存在的真相( the female being)因此,分析性知识的真理问题与这种知识对女性的解释方式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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