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完成的自杀

爱伦1983年出生于纽约，性格开朗，特别爱笑，是乔西和珊迪的独生女。乔西和珊迪后来带着爱伦迁居宾州首府哈里斯堡，爱伦在哈里斯堡念完中学，顺利进入宾州州立大学学习。大学期间爱伦改变了职业理想，没有从事言语治疗，而是在本科毕业后继续攻读教育学硕士，随后通过教师培训成为一名小学老师。

经过朋友介绍，爱伦和NBC电视台的制片人男友山姆相亲并顺利交往。

2011年，27岁的爱伦和28岁的山姆住在马拉杨克区的一幢公寓，山姆不久前向爱伦求婚成功，两人打算八月结婚。乔西和珊迪很为女儿感到高兴，开始和爱伦一起筹划婚礼事宜。

1月26日，爱伦在去上班的路上和母亲珊迪通了电话。大风雪将至，学校决定提早放学，爱伦和所有学生的家长联系，确保所有孩子都被父母接回家之后才离开学校，路上她去加了油。13时许爱伦到家，男友山姆已经在家了，两人休息了一会儿，16:45山姆去健身房运动，爱伦留在公寓里。

爱伦和山姆住的公寓只有大厅有监控视频，能拍到进出的人流。山姆去的健身房在公寓外，不过公寓和健身房都装有电子门锁，两处的电子门锁记录显示山姆大约在17:00进入健身房，三十分钟后离开回到公寓。

以下是山姆对当时情景的描述。

我回到公寓，发现只能从内部上锁的防盗门锁被锁上了，我感到很奇怪，因为爱伦明知道我马上就要回家，没道理锁门不让我进去。通常我们只有晚上睡觉前才会上锁。我先敲了敲门，没听到爱伦回答，于是我给她发短信，邮件，还给她打电话让她开门。

以下是山姆手机上给爱伦发送的短信内容。

喂 开门 你在干吗 我生气了 喂 你最好有理由 你他妈的 啊啊啊 你给我等着

在22分钟后仍旧没有得到爱伦回复的情形之下，山姆下楼去大厅请门卫帮忙开门。当晚值班的门卫只有一人。门卫回答如果门从内上了锁，他也没有办法解决。山姆于是提出要把门踹开，门卫表示可以接受这个方案，但是因此造成的损失山姆必须赔偿。接着山姆独自返回他和爱伦所住的六楼单位去踹门。

18:33山姆拨打了911报警电话。这通电话持续约5分30秒，其中前三分钟都是山姆试图描述现场状况及回答接线员的问话。山姆告诉接线员爱伦面朝上躺在厨房地上，昏迷，身上有血，不确定有多少处伤口。接线员请山姆为爱伦实施急救措施，山姆迟疑地问接线员是否真的要对爱伦急救，得到肯定答案后，山姆提出爱伦胸口插着一把厨刀。接线员闻言让山姆停止行动。

18:40急救人员和警察赶到山姆和爱伦的公寓，爱伦被宣布当场死亡。

警方报告对现场记述如下：

爱伦背靠橱柜坐在厨房地面上，左胸插了一把十英寸长厨刀（刀锋长五英寸），法医后来测出爱伦胸口的伤口深达四英寸。厨房料理台上摆着一只装满了新鲜蓝莓和橘子的滤盆，水槽里有两把看上去很干净的刀。爱伦全身共有20处刀伤，其中包含深及主动脉弓，左侧肺叶，肝脏，颈椎C2-C3部位的伤口，以及后脑勺右侧的划伤。爱伦左手握白色毛巾，上面几乎没有任何血迹，爱伦的双手，手腕和前臂没有任何防御伤。

爱伦头部，头发里和颈部有血液，右手有血迹，衣服裤子以及鞋子顶端有血迹，除去厨房墙面和地面的少量血迹之外，公寓其他房间和区域都没有血迹。

山姆和爱伦所住单位门后的防盗锁严重损坏，防盗锁钉在门一侧的部分缺失一小块木板，这块木板没有在公寓之内，警察不确定木板的去向也没有进一步搜索。警方认为损坏的防盗锁是山姆踹门时造成，也将此作为证实山姆证词的证据。

（防盗锁钉在门一侧的连接处已经损坏）

公寓大厅内的监控没有在爱伦出事当天拍到有非公寓住客的其他人出入。爱伦和山姆家除了前门外，只能从阳台进入，然而阳台地面上的积雪完好，没有脚印或他人行动的痕迹。

警方做出了爱伦自杀的初步结论，第二天法医完成尸检，递交了结论为他杀的尸检报告。此后警方在进行更多调查后说服法医改变了验尸结论。警方的初步结论以及法医说辞的改变，爱伦的父母乔西和珊迪都没能亲耳从费城警方口中听到，而是从电视上的新闻报道中得知。

可以想见两个刚痛失爱女的老人的心情，乔西和珊迪决定展开自主调查，他们找到了曾参加诸多大案（包括肯尼迪总统遇刺案，女星莎郎泰特被杀案，辛普森杀妻案，小选美皇后失踪案等）的法医病理专家和鉴证专家帮助寻找线索和证据。“我们就想要一个真相。”

（爱伦接受山姆求婚后高兴地展示订婚戒指）

乔西和珊迪向费城警方提出申请，要求查阅警方关于爱伦案件的全部证物和记录，警方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几番交涉后，警方做出让步，但要求乔西，珊迪和他们聘请的顾问只能在警局内看相关资料，不能复印，拍照甚至做笔记。

珊迪和乔西记得爱伦出事前一两个月左右，爱伦的情绪就有点儿不对劲，电话里总显得焦虑不安，珊迪问女儿是不是有什么苦恼，爱伦只是说工作压力很大，想要辞职回哈里斯堡父母家。乔西当然不希望女儿轻易放弃工作，可是另一方面，爱伦还是认真规划着8月13日将在宾州赫西镇举行的婚礼。爱伦再三和父母强调，自己想要回父母家的决定与未婚夫山姆无关。

（爱伦死前数月试婚纱）

爱伦的好友也有同样的印象，好几次她关心又担心地询问爱伦，爱伦只是长久地沉默，似乎有不愿分享的烦心事。

爱伦学校的同事并没有觉得爱伦的工作环境有所改变，的确爱伦班上有几个调皮的孩子，但这差不多就是老师的日常，如果说爱伦突然压力陡增，工作应该不是主因。

在珊迪和乔西的鼓励下，爱伦向心理医生求助。医生三次与爱伦交谈的内容主要是爱伦表达不堪工作的重负，医生询问爱伦是否有感情方面的困扰，爱伦说山姆是最好的男友。医生问爱伦是否遭受言语或身体上的家暴，爱伦给出否定的答案。医生对警方表示爱伦主要是不安和焦躁，从未有过自杀的想法。

医生为爱伦开了治疗焦虑症的药物氯硝西泮和助眠药物唑吡坦。

1月22日，爱伦去世前四天，她给亲友寄了婚礼的请柬。

由于费城警方的操作和处理，案件的大部分物证或没有进行采集检验，或没有保存，或在保存的过程中破坏了证据链的完整性。乔西和珊迪以及协助他们检视案件细节的专家们可以依赖的基本上只有警方在案发当日拍摄的公寓内部及爱伦伤情的照片，案件记录，山姆911报警电话录音，山姆，门卫，爱伦的心理医生的陈述，验尸报告，以及爱伦仅剩的一段脊椎。

法医报告

（爱伦受伤部位电脑还原模型）

死者爱伦胸口，腹部及后颈部共有20处刀伤。死者被发现时胸口插了一把刀，此处伤口深达10厘米。死因为多处刀伤，其中胸口10厘米的伤势隔断主动脉弓，造成胸腔超过1000毫升出血，是爱伦的致命伤。

爱伦胸口共8处刀伤，其中2毫米深伤口五处，1.4厘米伤口一处，2.3厘米伤口一处，10厘米伤口一处。2.3厘米深度伤及肝脏。标号为E的10厘米伤口穿透皮肤肌肉进入上纵膈并破坏主动脉弓，致使爱伦胸腔内积聚1220毫升血液。此处伤口由左向右刺入，刀口略微向下。

爱伦腹部1处刀伤，深达6厘米，进入腹腔。

爱伦头皮伤长6.5厘米，位于右后脑上部。

爱伦后颈部共10处刀伤，其中2毫米深伤1处，3毫米深伤2处，1.9厘米，2厘米深伤各1处，2.1厘米深伤2处，3厘米深伤1处，7厘米深，8厘米深伤各1处。

标号为N的颈部伤口8厘米深，刺入项韧带。

标号为T的颈部伤7厘米深，穿过皮肤肌肉平行插入C2C3颈椎之间，透过脊椎硬膜伤及脊髓。此处伤由右向左刺入。法医报告在此处有一标注称神经学家罗克经检查爱伦脊椎后得出了T号伤没有损坏脊髓的结论。

（c2c3节颈椎位置）

爱伦右上臂，前臂，右下腹，右侧大腿，右膝共有11处淤青，分别形成于不同时期，估计最早的淤青在约两周前造成。

爱伦血液中测出微量助眠药物唑吡坦和少量镇静药物氯硝西泮。

警方做出自杀结论的理由

警方出警后在爱伦和山姆的公寓单位内待了一小时即离开。警察迅速得出爱伦自杀的初步结论主要是基于“密室死亡”的前提。单位除了被弄坏的防盗锁没有外人闯入迹象，而如果爱伦死前防盗锁从房内上锁，山姆想要从外进入的话必定会破坏防盗锁。公寓入口的监控没有拍到非本公寓住客进出，阳台上没有雪印足迹，说明没有人从外进入公寓。山姆没有犯罪记录，他和爱伦订婚不久，应该没有杀人动机。既然排除了外人或山姆的作案嫌疑，现场密室里又只有爱伦一人，自杀就是唯一的解释。

警方认为可以佐证爱伦自杀的还有如下理由。

首先，爱伦手上没有防御伤。如果有人攻击爱伦，为何爱伦没有反抗？

其次，警方在数日后从山姆处得到爱伦的手提电脑，从其中的网页搜索记录中发现爱伦死去当天有人搜索过“无痛自杀”，“快速自杀”等关键词。警方以为爱伦是在决心自杀后上网搜索了自杀的方法后选择用刀刺死自己。

再次，爱伦受到精神疾病的困扰，服用的药物有导致病患有自杀倾向的副作用。也许爱伦就是受到药物影响有了自杀的念头。

最后，警方咨询了神经学家，对方称爱伦的C2C3两节颈椎之间虽然被刺，刀口却没有导致爱伦瘫痪，而只是使她失去痛感，这也是爱伦全身有多达20处刀伤的原因——她持刀将手伸向后颈刺伤颈椎后不再感到疼痛，于是反复刺向胸腹部直至最后一刀刺入左胸，刺穿主动脉弓致使大量失血身亡。

警方的失误

在仅一小时的调查之中，警察没有喷洒发光氨测试现场血迹，因此已无法得知公寓内或是否有人清理过现场血迹。山姆全身目测没有血迹，警察没有收取他的衣物检测血迹，也没有检查他身体各部位确认是否有受伤情况。

爱伦死于密室之中此说法的依据仅有山姆的陈述——他去健身房时爱伦独自在家，他返回公寓发现防盗锁从内锁上。如果山姆没有说实话，密室不再成立，杀害爱伦的除了她自己还可能是其他人。

爱伦的手机电脑和随身物品在爱伦死去当天被山姆的父母拿走，几天后才交给警方。证据链不再完整，此后警方从爱伦电脑中查出有人在她死前数小时上网搜索了有关自杀的等关键词。警方以为搜索自杀方法的是爱伦，可是这一论点并无证据支持。

法医检测爱伦全身20处伤，刀口的形状有两种，对爱伦造成伤害的因有两把刀具。警方仅从公寓内带走了插在爱伦胸口的那把刀，既没有检测水槽内貌似干净的两把刀，也没有收集这两把刀作为物证。

（插在爱伦胸口的刀）

法医报告中提到神经学家罗克判断爱伦后颈C2C3节颈椎直接的刀伤没有损害脊髓。法医报告中没有附上罗克的报告，事后警方和替爱伦父母查案的专家向罗克索要关于爱伦的报告，罗克否认曾替费城警方检查过爱伦的脊椎。至于法医报告提到罗克的缘由，已不可考。

爱伦父母认为爱伦死于他杀的原因

A- 为何不是自杀

其一，用刀自杀不是常用的手段，更多人选择服药，上吊或用枪。即使是用刀自杀，自杀者也通常会选择割腕或割喉，而不是胡乱刺向全身。与此相比，很多谋杀都会造成受害者身上多处伤口，伤口多出现在身侧，背部和胸腹部。爱伦后脑勺和后颈部的刀伤完全不符合自杀特征，更不符合人发力的习惯。爱伦在这两处共有11处刀伤，为何她会选择朝手很难用力的身体后部下刀？

自杀者为了能够更加有效快速地伤害自己，在对自己下刀前也会掀起衣物，因为衣物对刀的阻力并非不可忽略。然而爱伦胸腹部所有的刀伤都是先刺穿她的外套后进入身体的。

其二，爱伦没有留遗言，在她死前和母亲珊迪通话时反应正常，驾车由学校返家途中还去给汽车加了油，她死亡现场的料理台上有新鲜准备的水果，这种种都与失去求生意志想要寻死之人的心理状态相悖。

其三，心理医生证实爱伦从没有过自杀倾向，虽然她服用的氯硝西泮可能在极少数人群中引起自杀想法的副作用，爱伦体内的氯硝西泮是正常剂量。

其四，爱伦父母聘用的神经学家从费城法医处取得爱伦的脊椎，经他检测，标号为T的位于C2C3节颈椎的伤口损伤脊髓，爱伦在被刺入这一刀后应该已经丧失行动能力，更严重的状况是已经昏迷，爱伦完全不可能在瘫痪或昏迷中再用刀刺进胸口，造成标号为E的致命伤。从这一点来说，爱伦不可能是自杀。

B- 其他疑点

爱伦电脑上关于自杀词条的搜索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的行为。爱伦的电脑曾被山姆的家人保留数日，在这几日内，爱伦电脑记录是否遭到篡改？

即使是爱伦搜索了自杀关键词，她是如何在想要快速无痛死去的设想下，选择了最痛苦的自杀方式的？

山姆报警时告诉911接线员爱伦面朝上躺在地上，而警方在公寓见到爱伦时她背靠橱柜坐在厨房地上。爱伦脸上有由右向左滑过脸颊流到左耳并干涸的血痕，证明她曾经左侧躺在地面上。爱伦的三种姿势是她在受重伤乃至死后自主调整的吗？

爱伦胸口的刀和爱伦衣物上只有她一人的DNA。且不提山姆与爱伦一起住在公寓，势必处处都有山姆的DNA，在山姆与911接线员讨论对爱伦施救时，山姆完全没有接触到爱伦的身体，这一点是如何做到的？如果山姆进入公寓单位见到爱伦受伤却并没有扶她，山姆的行为应该被称为冷静还是可疑？

警方拍摄的照片中爱伦颈部前方有一处印痕，与手指形状类似，颈部右侧有数道印痕，与四根手指形状相似，不能排除有人用手掐住爱伦的可能。

现场照片中橱柜上有明显的被擦拭过的血痕。

爱伦身上的陈旧伤痕，法医认为有可能是家暴或对抗式运动造成。爱伦平时唯一做的运动是瑜伽，瑜伽不可能造成她胸口大腿和背部的11处淤青。

在受到突袭时，受害者多数来不及反应，而加害者快速大力的进攻立即使受害者失去了反抗之力。这为爱伦手上没有防御性伤口提供了一种合理的解释。

乔西和珊迪邀请的诸位顾问做出的针对爱伦死因的报告结论如下。

山姆

山姆在拨打911之前先给父母和做律师的叔叔打了电话，当警察赶到公寓时，山姆的父母，叔叔和几个朋友已经在单位内了。

911接线员请他为爱伦做人工呼吸时，山姆问接线员“真的有必要做人工呼吸吗？”接线员给出肯定答复并继续要求山姆抢救爱伦时，山姆告诉接线员自己刚刚看见爱伦胸口插了一把刀。

山姆和警方说门卫陪着他一起踹门，见到了他破坏“密室”的过程。门卫的证词却是山姆下楼告知要破门后，独自返回他和爱伦的单位去踹门，门卫没有见到也无法确认门从内部上了锁以及山姆踹门时破坏了室内的防盗锁。邻居听到山姆猛烈的敲门声，也听到山姆去和门卫交涉，但是没有听到山姆砸门进入的声音。

门卫还提到山姆下楼和他交涉时，反复提到自己刚刚去了健身房，然而山姆身上的衣物不是运动服，脚上穿着的是皮靴。

爱伦的电脑和手机先被山姆家人收走，几天后才交给警方。

爱伦死后山姆与乔西和珊迪保持了一段时间联系，约一年后他声称要重新开始人生，自此不再回应乔西和珊迪的联络，对各方面对爱伦事件的调查也没有配合。如今山姆已经为人夫为人父，居住在纽约。

2019年乔西和珊迪向费城警局法医办公室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法医将爱伦的死因由自杀更改为他杀或不确定。只有在死因非自杀的前提下，警方才有可能重启对爱伦案件的调查。由于疫情影响，此案还未开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