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坐在一把旧椅子上就可以打发的

01
文珍的小说集《柒》在小长假的每个傍晚读完,搬了椅子到窗边,在固定的时间读一本书。这才发现黄昏都是真实可触的,时间是坐在一把旧椅子上就可以打发的。
书放在角落里,不知何时浸了水,书页摸起来润润的,点了一支鹅梨帐中香,沉香的木质调和梨子的甜润,倒是有点秋天的况味。此香又名夕香,适合黄昏时点燃,香烛花中不夜天,我喜欢“不夜”二字,好像时间是绵绵不绝的。
她的小说,初读觉得平乏,不过是男女之间单纯又秘密的情爱,但到中后段文笔发力,渐入佳境。无比迷恋小说中的细节描写,小说家的伟大在于她会用长久的时间来雕琢这个世界中一切无关紧要的事物,可能是一张沙发的色彩,光线进入房间的浓淡,甚至就是放在茶几上的那个咖啡杯。而这些细节构筑的氛围,给读者足够的信任感,毫无戒心地被吸纳进小说的叙事中。
“风的后面是风“一个失恋后如何度过哀伤期的故事,她写得真实诚恳,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这事实既残忍又慈悲。从一段关系里尽量完好地走出去,完完全全凭借一己之力免疫,自救,康复。不需要别的可能性,不借助别的什么人,不需要任何虚幻的保障,也不必安慰;因为真正的安慰是不存在的。她想讲的是人的自愈力。
“开端和终结”一个出轨的故事,却写得细腻透彻,全然无半点情欲感,只是在探讨爱的终极指向是什么。
“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一顿饭接着另一顿饭。一个人离开再遇到新的人。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在消磨。某种程度上,蜕旧换新。也重蹈覆辙”
小说中的人历经艰难,朝故事的结尾走去,而窗外天光瞬息幻变,笔直的铁塔就矗立在旖旎的绯红色流光中,待一页书翻过,天边已是玫瑰紫。我看得神迷,就在这晦暗不定的天色里起了人生世界之思,其实也不过是常见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却让我始终记得了这日。

02
午后走路,去了一家隐藏在小区里的咖啡自习店“未来道具研究所“。收集好听的路牌,是每次出门时留心去做的一件事。去香山公园,有条路是“三棵松路”,是有漫山遍野松树的香山该有的气质;三月份经过一条“福姜路”,会想起开蝴蝶状洁白花朵的姜花,但周围却是一片脏乱逼仄,与名称遗憾地不符;这次经过一条路为“同安道“,路边银杏婆娑,颇有“岁月静好,与尔同安”的意味,我曾想以后生个女儿,取名“时安“,即四时同安,简单却博远的祝福。
很潮流的店名,但却是日式简约风格,木质棕色窗框,墙上挂了黑色的燕子,燕子是一种会随季节归返的鸟类。点了一杯桂花酸梅,茶汤是葡萄酒一样透亮的紫红色,入口酸涩,泡久后有微甜的回甘,在那里短坐,读张定浩老师的《竭尽全力的轻盈》。
知道他是因为一首诗: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火,
一生都在半途而废,一生都在怀抱热望。
静止多年的水,轻轻晃动成冰。
我喜爱你忽然捂住我喋喋不休的口,
教我沉默。
但诗人只是他身份的一个切片,当代文学批评才显其功底。这本书收录了诸多评论性文章,由此开始,真正接触文学评论这个文体,认识文学更深的本质。其实很久之前就喜欢读阅读札记,如果独自涉身经典名著,会因时空距离而觉艰深晦涩,那么经由另一个作者再次进入经典作品,时代背景、文本寓意、语言风格都被掰开揉碎,如此才能恍然大悟经典之所以为经典的缘由。从年初张新颖老师,再到张定浩老师,复旦中文系,我还是无比迷恋这些学者派的作家,扎实的写作训练下,文字中有稠密的思想。
越来越觉得,比起视频带来短暂的视觉冲击力,还是偏爱文字作为与外界互动的媒介,沉浸在文字中,我便觉得安宁妥帖。于是,再一次地想要在文学这条河流里淌得更远一些,也想过研究生毕业工作后,还能否有勇气再去读文学专业?可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想守着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东西,闲暇之余,阅读和写字,输入与输出,而这一切动机不过是记录自己成长过程中漫长又细碎的点滴。



03
小林聪美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演一部治愈日剧,比如最近在看她的《森林民宿》。想起去年五月看《面包和汤和猫咪的好天气》,套用这个句式约略也可形容我期待的日常了,应该是咖啡与书与观剧的好时光。
看宁远新更的文章,她说去一座岛上独自住了半个月,每天写作、阅读、捡石头,跟着安静的狗儿散步,人变得单纯且集中,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了。逃离这个词便一再出现在梦境中,想去山里住一段时日,终日对着绿色的虚空,那里也许有珍贵的孤绝。
从五月开始,这里一直晴朗。想到这个句子,像一封信开了头,又意识到不知该写给谁,就索性画上句号,由此终结。


ENDING 文字/排版/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