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夏日聚会
夏天,尤其是德国的夏天,短命的很,常常是第一天25度,第二天下场雨又回到了10度。
我的出租屋,虽然五脏俱全,但非常狭小和拥挤。不仅背阴,一年四季都照不到太阳,而且很迷你,一只胳膊就能揽住整扇窗。闭塞,自然需要得到消遣。我坐在屋里,从狭缝中往外看去,天空很蓝,云彩像是被扯成了丝,薄薄的,碎碎的。阳光照在对面楼的阳台上,阳台上的大妈喝着咖啡,打着电话。
于是,我决定把柜子里落灰的瑜伽垫拿了出来,从冰箱里取了带咖啡因的饮料,揣了个kindle,打算去旁边的公园里,找一处草坪躺下来,cos一把欧洲人的生活style。

屋里屋外两个温度。阳光很毒,天更蓝了。
公园里的草坪不太茂盛,或者说,长得不太均匀。一撮草一撮土,斑斑驳驳的。我找了一处草相对茂盛的地方,掸了掸瑜伽垫外面的灰,扑到了地上。地很干净,仿佛比屋里的地面干净。屋里的地,时不常的会冒出一些奇怪的碎屑,粉末,还有脱落的头发,不是很自然的样子。但是草地很干净,上面全是大自然的产物,从心理上讲,即使是泥土,也比屋里的灰尘好接受。
我躺下来,用帽衫作为枕头。看到前面悉悉索索的人们,坐在地上喝酒聊天。
『美丽的欧洲』,说这个词,你能想到什么。我想到的,是饱和度过高的光线,女人们的低胸露脐装,男人们赤裸的上半身,红白格子的毯子,装满面包和果酱的篮子,以及手中的白红葡萄酒。一副非常慵懒的夏日时光,就像是八九十年代的宣传版画。不过这样的日子在德国可不多,我说过,夏日很短暂,随之而来的就是秋天还有漫长的冬天。
我躺在那里,想到了我的同学,我曾在群里招呼过,要不要趁着夏天出来聚会,然而直到今天,群聊记录已经不知道沉到了哪里。家人、恋人,那些都离我太远,他们不是在手机屏幕里,就是在梦里。阳光找到了我的脸的一侧,脖子以下全埋在树荫里,我没有戴墨镜,只觉得脸在发烫,埋怨自己没有选一个好位置。

打开kindle,书里面讲述着机械和人类的关系,还不断冒出『能动性』这三个字。这本书我看的潦草。脑子被阳光一照,看得更晕乎,总是在『性』这个字上打转转。不过大脑提醒了我,人不可以龌龊,于是匆忙把它理解成『性能』。眼睛反复跳动,最终看全了这三个字。而放下kindle,你问我还能记住什么?大概还是那个性字。
我很憧憬对话式的时光:铺开毯子,倒上红酒,不再担心自己的膀胱太小,找几个自己熟识的好友,请教一些康德或是黑格尔的学说,要是听不懂,聊聊游戏里面令人兴奋的竹节虫也可以。
不过这不是我的生活。我没有红白格子毯子,只有一个荧光蓝色的瑜伽垫;没有强力的膀胱,喝了水就想跑厕所;没有康德黑格尔,有的是偶像综艺和短视频;没有竹节虫,因为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意象代表了什么。
回过神,书里的一章已经读完了。我很累,于是把手机和kindle抱在怀里,在树荫下睡着了。醒来以后,世界没什么变化,就是旁边坐着的一群聊天的德国人走开了,只有一个不知操着什么语言的外国老头。
这是我想起来了已经些许热的带咖啡因的冷饮。抿了一口,不知道是地太凉,还是穿着短袖睡着了,肚子忽然就闹腾起来。我发誓,我从没有觉得公园离我的住处这么远。大概经过了两个世纪,我冲到厕所,轰轰烈烈的结束了盛大的夏日单人聚会。
这场聚会,有期待,有臆想,有现实,有不明觉厉的书,有炽热的烈焰,但似乎唯独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