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火山边 潜水 惊魂与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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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潜

再次来到热带海洋，这次在夏威夷的大岛。在海边，一眼能看出的特别之处源于几十年前那次火山大爆发留下的大片遗迹——岩浆从山口顺势涌流入海，在止熄后留下大片黑色岸礁，虽然告示牌上明白的写着这座火山如今已经休眠，想到要在这附近潜水还是有些生怕惊扰的虔敬感。和上次在船上颠簸近一小时才到达的波多黎各潜点相比，在自然仍占据主导的夏威夷大岛之中寻找潜点显得格外容易。船仅开了十几分钟就到达了第一个潜点，近处的岸上是恢复了一层植被的灰绿色熔岩地貌，远看像是一层绿色绒毛，几座四面落地窗的海景别墅庞然坐落其间，同行的陌生人们打趣的问着向导此处的房价，向导看起来倒是毫不关心的样子。

作为初学者，时隔四个多月，出发前担心的是已经忘了大半的装备组合技巧，没想到的是这里的船潜服务堪称保姆级，装备早在出发前已被组装完成，安稳的固定在标有名字的座位处，省去了自己搬运和组合的工夫。因为上回初潜时发现自己耳压平衡有问题，这次在船上一路嚼口香糖，捏着鼻子死命做平衡练习，就这样一路紧张得想着下潜后的困难，也就对船只的摇晃免疫了。

躲过了晕船，耳朵里的痛楚还是不出意外的来了。这种独自悬在上方，模糊的望见队友们纷纷触底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只能忍着疼继续。脑海里无法控制的出现耳朵出血蔓延在海里的画面，捏住鼻子，再不停的用鼻子吸气，吐气，耳朵的痛感在距离海底一米处到达顶峰，我给向导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我会保持在这个高度跟随他前进。

到一个新的地方潜水，一般情况下都会提前预约当地的潜店，目的不仅是跟随船只到达潜点，也是找到熟练的当地潜水员在水下承担向导的角色。一个经验丰富的教练角色带来的心理安慰很重要，这次遇上的向导耐心十足，在我缓慢下潜的过程中不停的在一旁用手势确认我的状态，帮我抵消了很大一部分的慌乱感。下潜的过程一如既往的痛苦，所幸保持在固定深度后一会儿耳压便适应了不少。灰白的珊瑚礁和艳丽斑斓的热带鱼类们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周遭被轻盈的蓝色铺满，夏威夷之旅要正式开始了。

PADI开放水域潜水员证的训练能让水肺潜水者最多到达18米深处的海底，比起真正的深海当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海面之下的生物多样性远还是远超出一个只能生活在陆地的人类的想象。我们不可避免的和生活在类似的地球各个角落的无数生命相隔亘古，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是孤独的吧。第一次下潜结束，向导拿了本书招呼大家到船尾听课，书名是「Hawaiian Reef Fishes」，开始依次介绍我们这次在水下遇到的生物的名字，厚厚一大本里，有我们这次遇到的少的可怜的几种。相比于已被城市占据大半的陆地，海底仍保留了自然世界未被简化的一面。珊瑚礁就像热带雨林，充满了层次丰富的微生态，分类，取名，再到记住它们，以期下一次相遇时能认出彼此，好像成了渴望贴近自然的人们有些天真的愿望。不能免俗的我果断下单了这本书。

人类观察适用于打发潜水前后的船上时间，可能是由于潜伴制度的关系，潜水总能遇到couples. 这次遇到的这对夫妻格外干练，四五十的年纪，身材保持的极匀称，除了偶尔跟和向导应答两句，两人间几乎没有交流，只是熟练的互相帮忙，完成所有必须步骤。直到上岸后，两人持续绷紧的表情才略显愉快了些。坐在一边的我忍不住脑补，中产阶级，七年之痒，周游世界，通过极限运动疗愈人到中年的诸多危机，总归是个不缺钱的老旧故事。比起在餐桌前举杯无言，不如在海底默契的用手语代替一切对话，也算还有办法。

惊魂

我的状况出现在第二天，weight check不能省算是这次意外的教训。为了不在下潜时上浮，每个潜水者都会有和自身体重相匹配的配重。下水前，向导估量着我的体重给衣服兜里塞上了配重袋，因为昨天的顺利，我们略过了在海面上的配重检查步骤，直接在向导的指示下放气往下潜去。我的耳朵在第一天的适应后好了些许，一个人缓慢的扶着绳子潜到了向导的身边，只隐约的感到身体有些上浮的趋势。以为还在控制范围内，我没太在意，直接跟上向导往前游去。没过一会儿，一片珊瑚礁出现在侧前方，我充了些气想通往上避开，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的开始快速上浮，看着周围的疯狂涌起的水浪和气泡，一分钟不到，我就看到了海面和天空。在安全的潜水规范中，上浮时需要进行安全停留来避免减压病，而我此时更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更危险的状况在于我被迫脱离了潜伴。幸好没在水下没有游的过远，我一扭头便看到船在离我几百米的距离处，而留在船上的昨天带我的向导也看到了我。我开始往船游，看到他穿上脚蹼拿了一个小浮标就跳下了船朝我游过来。向导的水性令人惊叹，我才游了大约十下，他就出现在我边上，等我抓住浮标后，他开始带着我游向船只。有惊无险的上了船，我有些愧疚的连连道谢，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看这位救了我半条命的大哥真是帅到不行。

我收拾着自己等待同伴上船，不免想起一位朋友的亲人前两年在潜水时失踪，加上对耳压问题的沮丧，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适合这项活动。而我们还安排了另一次潜水在几天后的旅程末尾。

契机

夏威夷大岛Kona海岸的潜点以魔鬼鱼闻名，蝠鲼属动物，是鳐鱼中最大的种类。因为外形像个飞毯，也因此得名Manta，许多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一睹这个胸鳍翼展长达几米的海洋生物。几天后，我们在下午从Hilo回到Kona的另一家潜店，准备在入夜时下海和它相见。不巧的是，生理期不约而至，我一整天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废柴的纠结了好一阵要不要上船，最后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把潜水服、眼镜、脚蹼一一试了，抱着它们和朋友们一道上了船。为了给自己留条逃避现实的后路，上船前我还是知会了其中一个相熟的向导，因为状态不好，我可能只潜傍晚的那次。这位向导是个胖胖的阳光男孩，说相熟是因为我们在第一次潜水时就遇见了他在船上做助理潜水教练。他也刚来夏威夷不久，加州人，追随爱好放弃了工程师的工作，打算从事一段时间的专业潜水教练，目前四处给潜店打工积累经验中。他人不错，点头表示理解，没有给我任何压力。

傍晚的风浪很小，橙色的夕阳挂在地平线，照亮了远处的渔场，我有些焦虑的心情因为这样的景色放松了不少。这次的船比前几次的要小，跟周围人的距离更近了。坐我对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得出潜水经验并不丰富，眼里充满新奇，两人话都不少，爱笑，预定了潜店的gopro准备下去后拍照留念。快到潜点了，向导拿出一本图册开始介绍魔鬼鱼。这次的向导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一通问答把在座还未见过魔鬼鱼的游客们逗的惊叹连连。魔鬼鱼属于保护动物，人类可以通过辨识它们肚子上的花纹来认出每一条魔鬼鱼，相关保护组织还因此想出了个有趣的主意来促进保护——所有人都可以给第一次被发现的魔鬼鱼命名，而这些名字都会被记录入网站数据库中。

向导还在讲解，突然有人惊呼船侧有海豚！我顺着望过去，几米处的水面上露出蓝灰色的圆润脊背，一连好几次，让人感觉它非常高兴。向导转过头笑着问我，很幸运啊，你一会儿真的不下船吗。我瞬间投降，这么可爱的生物面前恐惧还算什么。

这次我矜矜业业的在水面做好了weightcheck，慢慢扶着绳子往下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耳压平衡的作用，在一个高度捏着鼻子呼吸一次耳朵就没了难受的感觉，原来下潜可以这么轻松。就在我快要放弃潜水的时候，惊喜来的如此不可置信。我们悠闲的在海下兜着圈，热带鱼群从身边不断游过。我还低着头看鱼时，向导突然拍了拍我，又往头顶指了指。我抬头，看到一只魔鬼鱼从上方飞过，胸鳍在水波的折射下像是小小的山川，它们看起来离海面极近。

夕阳的金光逐渐很快褪去，潜点周边围起了十条左右的船只，船尾拖着的亮白光板漂浮在四下平静的水面，魔鬼鱼依靠吞食浮游生物为生，人类提供的大片光源帮它们在这里建起了一个天然的捕食场，浮潜的朋友们一会儿将扶着这些带有探照灯的板面往下看。我们穿戴好装备，往漆黑的水面跃下。

周边的人超乎想象的多，夜潜倒也变得没那么可怕。漆黑的水里给人的是种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感受，蓝色从浅转深，从温柔变作深邃，在远处没有光亮照到的地方，万物隐形。我们紧跟着向导向下潜去，虽然在船上我们就被告知了该如何观赏魔鬼鱼，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人工搭建的海下景点，几十个大石块围成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圆圈，不同大小的探照灯被固定在其间，十几条魔鬼鱼上下翻飞在这片强光照亮的海水中，吞食着被光亮吸引的浮游生物。我们跪坐在发光的圆圈周围，除了躲避魔鬼鱼的扇动的背鳍之外不能动弹。此时的海底没有声音，却被人群营造出了种堪比集市的热闹感。我暗道荒谬，被人类改变了习性的生物太多了，又怎么少得了眼前这个。而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一个比自己大上数倍的海洋生物，真的是一种难以表达的复杂感受。我看着魔鬼鱼们肚子上的花纹出了会儿神，还真是没有重样。

夏威夷的潜水就在这样的震惊中结束了。对于潜水，我向往的依旧是一种自然的感觉，成为海洋的一部分，或许可以这样表达。大概带着些警觉，不是种休闲的消遣。保持有节奏的呼吸，找到水下的方向感。最后在上岸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吸引到地球上各处的开阔水域。

一个平凡人类关于亲密接触的愿望。

「保持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