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故事 （一）开始丨杂记

我去的画室是高中时就知道的画室，我曾经暗恋过的男生好像在那里学画画。 那个画室离高中很近，高二不久那个男生退学了。 又过了段时间我们整个学校搬到了城外面，那个学校据说是江苏的人办的一个实验中学，但后来有学生跳楼还是怎么回事，办不下去了。但教学楼和各种设施都是新的，我们学校就搬过去了。 那个地方很荒凉，东边是护城河，我们已经在护城河外面了。河堤西边的路高高垫起来，再西边，我们的学校就像一片盆地。大门外面是通往市区的大马路，很宽很高，车辆很多，东南方路的对面有一个加油站。那时候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常常想，如果发大水，我们学校一定会被淹的，如果大门开太久，门口会出车祸的，如果有人在那个加油站抽烟，爆炸后也肯定会炸到我们的。 所幸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搬到那里之后就基本是封闭式管理了。过几年经过时，那边的南大门就已经封起来了，再过几年，索性门也不见了，垒了不高的墙，外面开满了油菜花。东门外面重修了一条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校北边的园丁小区建起来了，路边有了很多店面，再北面一个小学初中连办的私立学校也红红火火地继续开办着。 整个县城都在往西发展，我们学校搬过去不久，人民医院搬到了那个私立学校对面。护城河附近突然就多了很多小学，多了小区。 我的美术老师就在其中一个小区买了房子成了家，在另一个小区买了房子开新的画室带学生。 报名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搬走了，只是还去的老地方，一个阿姨在楼下接电话，有人要看她家的房子想租用，她说行，你来吧。挂了电话，她跟旁边的人说，我得去那个哪儿一趟，天天这么多事儿。 我在旁边张望，想找上楼的楼梯。她问我有什么事吗？我指着牌子说我想找这个画室的老师，她说老师都不在，你明天再来吧。 我迟疑了一下，想，都？有好几个老师吗？她说你给上面的号码打电话，你给多大的孩子报名啊？几岁？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我说我学，她说谁？几岁啊？我说我学。她又看了看我，说，你学啊？我说嗯。 她说那行，你打这个电话，这不是有俩吗？一个是我儿子的，一个是我女儿的，我女儿带的是小孩子的，你给我儿子打电话，他一会儿就过来接你，他搬家了，在西关那里。 我心里立刻凉了，我印象里西关很远很荒凉。但我还是打了电话，那个阿姨在旁边很着急地说，打呀，打呀，就这个号码，打通了吗？ 我打通了，老师说谁学啊？我说我。他说你多大了？我说二十五了。他说喔，你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到了。我说好。 阿姨说，他来了吗？是不是一会儿就到了？我说嗯，他让我等一会儿。阿姨说，你就坐这儿等，喏，那个小板凳，你就坐那个小板凳上等，他一会儿就到了。 我确实站不住了，甚至有点儿发抖，还想走。她引着我，说，你就坐这个小板凳，他很快就到了，就几分钟。我坐下了，她说着她要去什么地方，然后走了，去了马路对面。 就一愣神儿的功夫，她又回来了，坐在我身边另一个小板凳上，说，你要学画画啊？我说嗯，她说，好，他一会儿就来了，来接你去新画室。又说了会儿话，然后她又走了。 我看着路上的人，车，还有树，胡思乱想。来接我？很远吗？学费贵吗？老师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 有人骑着电动车过来，他说，你要学画画吗？我说嗯，他说，学什么？以前学过吗？我说没有，想学基础，他说那学素描吧。我说，我不知道要学多久，怎么算课时。他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说每天，你什么时候上课？他说，你什么时候想学都行。我说我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候，该学成什么程度，我对这个没有概念。 他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学多久是吧？我说对。他说，要是你天天都能画，两个月差不多了。我说一节课多长时间，要多少钱，怎么算？他说一节课两三个小时，给你算……他看着我停下来，在想多少钱，我看着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数字，二十。他继续说，二十块钱吧，一个月三十天，给你算五百块吧，便宜一百。我想了想，说，好。 我说你搬走了吗？他说，对，这边我妹妹在带小孩子，我在那边。我说那我去那里学吗？他说对，这样吧，我拐个弯，你上来，我带着你去看看，不远。 然后我就上他的电动车了，他开始跟我讲他学画画的经历，说他16岁学画画，他妈也没有让他上高中，上的中专也学的画画。因为他有血液病，腿都残疾了，我很惊讶，说我没看出来啊，他说对，我刚才没下车嘛。 他说之后他自己去北京，在央美学了一年，画四五年，自己开的画室。23到24 岁左右时，他的腿就不好了，走路有了变化，去北京换了人工关节，花了很多钱，现在膝盖不能弯曲。平常就在画室，所以我只要有空，就能去学。 画室就在二楼，我本来在他后面跟着，他说你先走，我走得慢。我就走前面等他，他就是几乎拉着栏杆，一整条腿一整条腿地往前挪。我问他，你走路时腿疼吗？他笑了笑说不疼，以前没换关节前很疼。 画室装修得很好看，几个房间摆满了桌椅，像餐厅，他说带的都是小孩子，所以桌椅都是小尺寸的。墙上挂满了他画的画，有素描、彩铅也有油画。旁边有一个画架，一幅没画完的油画，他说是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跟我年纪差不多，在学油画。 我看了看，感觉没有住人的痕迹，很纳闷地问他，你没有成家吗？他说，成了呀，我们住在旁边那个小区，我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了，这边是做专门的画室的。那我安排好了就过来学，他说行，加个微信吧。 回去的路上我又开心又难过，只需要五百块钱，我心心念念的东西，只需要五百块钱就能起步，我居然连问都没有问过，以前上学时没想过去学，对钱也没有概念。 其实我一直在关注相关的课程，只是每次心血来潮看一下，感觉好几千，太贵了，就没有下文了。 我每次想起来就搁网上搜搜看看，不知不觉中买了各种铅笔、素描纸 ，自己画又不知道画什么，然后又把这个事儿忘掉。 我在豆瓣上关注的友邻大部分都是都是画画的，B站和知乎上的收藏夹都是各种摄影的、画画的，公众号也是。 但是我一直都没想过，自己真正去报个班学。 我去画室打听前，在外面吃午饭，吃完还在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往那儿走的时候感觉腿都发软。老师的母亲跟我打招呼时我就想转身就走，让我打电话时我也想走，让我坐小板凳等着时我也想走。就感觉很唏嘘，不知道在怕什么。也许凡事没开始做前，还有一个可能的希望，一旦开始，就有失望的风险。 可我总算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慢慢感受到排线的乐趣，开始关注光与影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