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物照亮生活6: 纪念那只躲进车轮下的橘色小奶猫
啊…你看那是什么？！我妈颤颤巍巍地抬起拎着两瓶洗衣液的右手，指向路边的一课树下。
我们母女俩刚从购物中心血拼完，四只手拎着四个硕大的塑料袋，手臂和额头青筋暴出。在傍晚的细雨下等了10多分钟，还没能拦下一辆空出租车能载我们回家。那会儿约莫是2013年，拿起手机就能随手滴滴的时代还没到来。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树下茂盛的矮草丛中，有一个惊慌的小脑袋，两只尖耳朵警惕地向后耸着，瞪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是一只小奶猫，最常见的那种橘色小奶猫，看体型最多不过两个月。
虽然这是一条异常短暂的生命，但我们还是给它一个名字…唤它做小桔子吧。
小桔子可能是和家人走失了；它这个年纪，还应该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挤在妈妈的肚子上踩奶呢。可现在，它在人来人往的市区路边，不知所措地、安静地藏在树下的一小片阴影中。
我好奇地走过去，蹲下看它。它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该死的购物袋在手上实在勒得太紧，绞在手腕上，扯不下来。于是，我挂着沉重的“枷锁”，使劲往前伸出手，好不容易抚摸到了它温热的小脑袋。人类真的是，看见欢喜之物都想摸一摸，仿佛必须触碰到才能证明真实存在。但就为这个无意的小动作，我酿下了大祸。
小桔子估计从来没跟人类接触过，我摸的这一下似乎启动了它的行动按钮，由静止状态改为匍匐前进；它径直从树下前进，往车道上走去，想要逃离面前这个因为陌生和巨大而显得危险的活物。它穿过草丛，瘦小的躯体几乎都被草叶掩盖住。它缓慢地探索着，跌跌撞撞爬下约莫15厘米高的路肩，往马路的方向走去。那几个还不如硬币大的爪子，一只、两只，啪嗒啪嗒踩进了路边积攒了雨水的一小摊水里。
猫咪怕水，它更加慌乱了，甩甩脚丫子上的水，继续加速往前走。
我朝前追了两步。路口亮起了红灯。
周末看不见尾的车龙，在路上缓缓停下。
没有方向的小桔子看到了一片看似安全的阴影，朝阴影冲了两步，迫不及待地把小脑袋埋了进去。
这片阴影，是一辆红色轿车的后轮，与柏油地面接触的夹角处投下的暗影。
天真的小桔子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的头放在了车轮下。
这时的我和我妈，手里依然提着购物袋，像两尊石化的人像。
回忆起来，那是一个很长的片段，在我脑海中缓慢地一帧一帧地拉片。
理论上，我可以丢下手中之物一个飞扑，过去把它抱出来；至少可以疯狂地敲打那辆红色轿车的车窗，让司机先停一停。
甚至，我应该在小猫刚刚踩进水里、还没走近汽车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把它逮回来。
但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一旦跑动，猫便会更惊慌地窜进滚滚车流；又也许是现实发生得太快而我反应迟钝。
总之下一秒，灯变绿了。
我僵硬着，看到车轮轻轻往前滚了半圈。我听见油门的声响，听见小桔子发出了一声细微、撕裂的叫喊。
它的脖子被碾断了，半个身子都瘪了。它被轮子继续前行的力量甩出马路，重新掉进了那一小摊肮脏的水里。
这个马上要消逝的生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它的脸朝着天空，细小的雨滴掉在它毛绒绒的胸脯上，掉进它变得暗淡无光的眼睛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呆呆地站在路边，长大嘴。车轮滚动刹那就要从胸腔里蹦出的那一声尖叫还卡在喉头。
它已经不动了。仅有的一点点血流出来，和地上那摊雨水融在一起。
我妈站在身后，也沉默着，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天黑了。我们又继续提着袋子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搭上一辆空车。袋子变得非常非常沉，突然就拎不起来了。我们在后座上沉默不语，气喘吁吁。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再去碰路遇的小猫小狗，甚至会躲着走。
待能思考时，便悄悄给自己定了两条规矩：
——如果不能对一个小动物真正负起责任，就不要随意撩拨它、把它置于未知的险境。
——为了弥补小桔子，从此以后要更加善待它的同胞。（如果有豆友留意过之前写的“小动物照亮生活”系列，对断尾咪、Captain、黑金…的救助，初衷多少都与小桔子有关。）
当然，这些对于过于短暂地存在世上的小桔子来说，都不具有意义了。
每天逝去的生命那么多。从宏观上说，小桔子并不“重要”吧。但从个体来看，每一只小动物都值得被温暖，值得活着，值得在天晴时翻起肚皮、在下雨天舔上一口凉凉的雨水。
事隔8年，这是第一回能把小桔子的事情写下来。
哪怕已隔8年，此刻敲下键盘仍鼻头发酸。
这篇文实在没法带上主角的照片了。那就放一只在沙滩上偶然拍到的流浪小橘猫吧。那天，这个小家伙把自己埋进海沙里，给自己盖了床小“被子”，睡得很香。
如果小桔子能够平安长大，大概也是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