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往事
印度女医生Ghosh昨天在推特上分三个帖子写道:“(1)今天,在我快下班之前,我让家属和一位即将离开人世的病人进行视频通话。我们医院通常会满足他们这样的愿望。病人的儿子请求我给他几分钟时间。他为垂死的母亲唱了一首歌。(2)他唱了Tera Mujhse Hai Pehle Ka Nata Koi。我站在那里拿着手机,看他望着母亲唱歌。护士们都走过来静静站着。他中间几次哽咽,但还是唱完了歌词。他询问了她的生命体征,感谢了我,然后挂了电话。(3)我和护士们站那儿,摇头泪目。护士们一个个回去照料各自的病人或去呼吸/透析部门应急。这首歌对我们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对我是这样。这首歌永远是他们的了。”被打动的人们大量转发。
2011年的美国电影《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结尾,一个感染了病毒的飞行员从旧金山起飞,如天女散花一般,以几何速度把病毒的星星之火燎原了全世界。观众看到这一幕觉得有点胆寒,我当时心里庆幸这只是电影,并且觉得这样的奇思妙想给精神世界带来了新经验。谁曾想到10年后我们就亲历了这一遭。
这首歌来自1973年的印度电影Aa Gale Lag Jaa。我到youtube上听了几遍,评论区有不少人留言说是看到推特以后过来的。这是一部印地语电影,豆瓣上有该片的词条,片名《拥抱我》,没有迹象表明有中文观众看过,短评和讨论数量都颗粒无收。影片基本是痴男怨女悲欢离合的宝莱坞套路,不乏又唱又跳的场面,其中有母子分离最后团聚的情节。在今天的场景下,用评论区最常出现的词来形容:heartbreaking(心碎)。
比较意外的是看到有阿尔巴尼亚人留言说,影片当年在他们那可真是脍炙人口。维基百科也证明了这一点,专门有一段写道:“这部电影在阿尔巴尼亚推出以后备受推崇,40年来经久不衰。”而我们小时候,可能最流行的印度电影是《流浪者》和《奴里》,后一部电影中财主欺凌百姓的苦大仇深,给我童年的心灵留下了阴影。曾有一两年时间,我有一个印度室友Smitha,她年纪不小了,据说以前在印度是做核物理的,来纽约城市大学(CUNY)读计算机学位,方便找工作;那时候我有个女朋友在芝加哥,她的室友也是印度人,说是在考兽医执照,方便找工作。而我当年有点不满我的印度室友经常做家乡菜,隔三岔五把厨房弄得一股浓郁怪味,一度后悔当初我应该选择那对泰国姐妹做室友,当然泰国菜可能也是重口味。时至今日,往事只能回味。
Ghosh医生的帖子受到大量关注,她在征得了家属同意后公布了故事的主人公:加尔各答的Sanghamitra Chatterjee和她的儿子Soham Chatterjee。她写道:“致以我最深切的哀悼。你,你的声音,你沉静的庄严,和她的遗风。”通过Soham Chatterjee的Facebook页面,我们很遗憾地看到他宣布母亲已经在凌晨3点25去世。他拥有英语和大众传播学位,是一个写作者,facebook主页上有不少他唱歌的视频。而他母亲的facebook页面显示,这是一位拥有孟加拉文学硕士的心理学家和声乐教师。她生前最后的帖子发表于5月4日,是一个关于印度演员的视频,之前的帖子还包括她参与在change.org上要求印度总理莫迪辞职的联署。距离现在,还不满10天。
有一次我在北京一家酒店的大堂坐着,一对来北京参加IT会议的印度青年男女来问路。那年头北京的雾霾沙尘有点多,那个印度女子问我:哪里有干净一点的酒店。当然我不怪他们,中国人也经常说印度又脏又乱。我对印度人民是有好感的。我曾经住在曼哈顿河对岸新泽西的时候,附近就是最大的印度城,我经常去那里买菜,看各种奇异的食材,价格也便宜。有一次我拿起什么打量,边上一个印度大叔认真地和我说:“这个我买过,不新鲜,你不要买。”全世界的大叔都是一样热心。今天我也成了大叔中的一员,油腻有时,但宝莱坞电影至今还是不合我口味。有一段时间我好奇地钻研过印度电影,看了很多的又唱又跳,2001年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大奖的《季风婚礼》(Monsoon Wedding)咽不下去,印度经典电影《大地之歌》,一如既往地阶级斗争苦大仇深,我咽不下去。几年前我故地重游,回到印度城闲逛,进了一个音像店让店主给我推荐几个好看的印度电影。他没打包票说不好看不要钱,反正一切到了终究还是空。
我想要确定帖子里这首印地语歌名的意思,谷歌翻译居然无法做到,后来在一首介绍印地语歌曲的网站上找到了英文翻译,用中文应该就是《你我缘定今生》,其中有这样的歌词:“不要再和我分离,这次我们要在一起,这是今天许下的诺言……不管我活着还是死去,至少你曾拥有快乐的人生。”我想象着Ghosh医生拿着手机听到这些歌词彼时彼刻的情景,这也许是我见过最动人的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