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虎不在此山中

20只老虎对着山林许愿

肆虐，杀戮，敏捷，古老的想象力规定了这些散布在山林里的猛兽。他们已经活了很久了，他们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切割世界的方式，他们正思考着要把前面这几个词再活一遍。雨滴还未溅落，这片大地上扬起的尘土长久地落入老虎们的鼻腔，妨碍了他们继续饥肠辘辘的思考。老虎们不擅长应付用来思考的大脑，转而盼望起下一场扑面的疾风。

一只老虎起身，沿着陡峭的山势，向里深入。虎掌的力度平静且坚定。他掌心按压的每一步都能让你联想到某个时刻低眉敛首的自己，你现在看不清自己了。

风还没来。

来的是另外一种节奏。渐渐地，节奏多了起来。足足有20只老虎，他们汇聚在一处不知名的断崖周围，四周被古老的想象力所淹没。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互相之间没有交流，他们是任何时候的自己。然后，直到最后一只老虎合上了眼睛，他们才到了沉睡的另一边。他们在许愿。

爱绝非他们的本能，许愿才是。

母亲诞下幼崽，幼崽也诞下母亲

老虎在经历了孕育之后领会到德尔斐神庙箴言的含义，她注视着眼前如此脆弱又鲜活的生命，意识到生命的完整之上更有完整。这只初为人母的老虎是如此聪慧，她以最快的速度教会了自己的幼崽如何在山川湖泊之中保有一席之地。然后，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毫无目的漫步，沿途不免惊扰到许许多多的飞禽走兽。也是因为这样，他们得以认识自己。

成年之后的小老虎有了自己的每日功课，和小伙伴们不同的是，他的每日功课是在捕猎之后才开始的。母亲曾说，捕猎只是生存的一种手段而绝非目的。他需要去发现一朵从未见过的花朵或者一处并不美观的水洼。美好总在过去，而现实则是：花开的样子总是很好看，蘑菇过于鲜艳就可能会要命。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有那么多的目的地要去，而自己却总想着向胃口低头。他压低身体，继续往前走着，撞上了一块石头。他感到四周很安静，觉得天地摇摇欲坠，突然想要许愿。小老虎将整个身体靠向石头，用稚嫩的虎爪在石头身上来回摩挲，呢喃道：“做石头，还是做老虎，在这一点上，我们恐怕没有自由可言。”

母亲依旧在设计洞口的形状，尽管她总是祝愿小家伙有个美好的一天，但是大家依然看得出来，母亲在爱他的同时并不妨碍她爱自己。现在，小家伙也有了自己的惊喜。他重新发现了几根弧度趋于完美的藤蔓。他决定再问一次这个问题：“母亲，那个箴言到底是什么？”母亲似乎还在思考下一笔应该落在哪里，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他和你头顶的藤蔓以及此刻你内心迂回的逻辑一样重要，或许不值一提。你会有自己的答案的。”

入睡前，母亲照常微微合上双眼，双手合十，念到：“感谢漫长而又甜蜜的一天。”然后覆上小家伙的掌心，亲吻了他的脸颊，两双手一起合十，念到：“感谢我诞下了你并再次成为我自己。”

母亲只是许愿，却没有愿望。

打磨你的牙齿，winter comes and go

山中萧瑟，草木渐枯，恶劣环境的裹挟之下凸显的是他厚重皮毛下那颗焦灼的心。一只，一只的老虎为了掩盖这样的心跳而加倍奔走于山林之间，惶惶不可终日，期待与胃口跌入井中。还有一只老虎，日复一日的捕猎，偶尔偷懒，但从无期待。他认定：脑袋里面和肚子外面分享的是同一个世界。保持适当的饥饿以及适时地清醒则是宇宙的准则，他感到自己信仰的东西同时在关照着他。

他的牙齿并不比其他老虎锋利，也不逊色。他的心跳四平八稳，无需用睡眠去开启那些格外寒冷的日子。他重复的动作很多，其中打磨牙齿用时最长。对猎物的追逐则是长久的消耗，他时常对这份消耗感到满足。

几个月过去了，这只老虎的牙齿变得愈发锋利了起来。另外一只，一只老虎的牙齿大概也是如此，但他们却一只，一只的消沉起来。他们每一只的欲望都在撕破逻辑，只觉得虎齿并不在口中。然而，大地之母又如何能够不怜惜这一只，一只混沌的猛兽，他们的很多痛苦，实为求仁得仁。接着，冬天来了。

还有一只老虎不作他想，继续重复他的动作并试图命名每一颗虎齿。山林之事皆分内之事，他心下清明，步伐矫健。万物的痕迹似乎都被埋葬在很深的地方，偏偏还有一只的老虎伫立其上。你无法透过目光来确认他的信仰，他比未知更加危险。你察觉到他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将虎掌埋进更深的土里。万籁俱寂，他感到体内的水都流光了，跟着，愿望就来了。存在本身即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