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中古基层读书人

目力所及，在北朝隋唐墓志里有两个特别喜欢读书的人，印象比较深刻，可能也是墓志里报书名最多的两例。

一块是河北隆尧出的北魏李瞻（488?-508）墓志，称他“《毛诗》《论语》《孝经》古文，并皆究讲。《字林》《尔雅》《说文》三部，根晓音义。班固《两京》、左思《三都》，悉颂上口”，世号为“儒德李生”，大概20岁去世。

一块是山西芮城出的唐李弘业（651-721）墓志，年轻时“习《左氏》，传《毛诗》，应劭《汉书》、陈寿《三国志》”，晚年“颂《法华》《维摩》《金刚》等经，少间则寻《涅盘疏》《唯识论》”，遗嘱以《孝经》《易》《庄子》《世说》《楚词》、王充《论衡》、皇甫谧《高士传》陪葬。当地人目之为陶渊明。

准确讲，俩人虽然都在基层，但绝不底层。李瞻是赵郡李氏，其父祖兄弟的传见《魏书》四九。李弘业所属的河东王卓一系，也是当地有名的家族，还有唐代王颜撰《王卓神道碑》存世。

不过，两方墓志都不是正经考古发掘的，因此不能排除造假的可能。

不知还有没有更牛逼的例子。

李瞻墓志

儒德李生之墓铭

君讳瞻，字恭远，赵郡柏仁永宁乡吉迁里人也。曾祖均，赵郡太守。祖珍，东兖州刺史。父宣茂，太中大夫。君性趣渊深，聪敏夙成，幼业书史，不辞寒漏，荣华饰玩，悉不在心。《毛诗》《论语》《孝经》古文，并皆究讲。《字林》《尔雅》《说文》三部，根晓音义。班固《两京》、左思《三都》，悉颂上口，辨其方志。孝弟之性，光于事亲。立身之荣，显于掩木。擢游京朋，泛御卿德。雍容柔雅，文学是宝，世号为儒德李生。茂年始冠，奄遘暴灰，卒于家。佥痛荆兰之早折，悲遗勋而无根，恸二亲之摧哽，扭昆弟之冤烦。悲矣，哲人形住道存，言徒御德，永写玄源。大魏正始五年岁次戊子正月乙酉朔一日乙酉，葬于此墓。

李弘业墓志

唐故徐州蕲县主簿王公墓志铭并序

公讳弘业，字行成，本太原人也。晋司空卓为河东太守，卓尚常山公主，公主汤沐邑在汾阴。后子孙因居汾阴，或徙首阳，故今为永乐人。公即征士迁之孙，右武卫兵曹之第二子。深密淡静，学有伟才，虽董相垂惟（帷），张公博物，不能过也。仪凤中，有河间王先生日机，尝注《史记》及《文选》，公居许西偏而事之。习《左氏》，传《毛诗》，应劭《汉书》、陈寿《三国志》，凡星霜八换而洞穿焉。属岁谷不稔，家道屡困，遂以宿卫旧资，调补徐州蕲县主簿。位下不躁，才多不恃，守道物自孚，直躬人不怨，出死囚二，擢孝☐五，为政之美，旁闻数州。无何，遭府君凶，柴毁骨立，乡人谓之曾子。服阕，修其药饵，颇无宦情。人或让之，笑而不答，退谓诸子曰：“朱轮焜煌，则乖其道性；石岩枯槁，则失其天和。采老氏同尘之言，养孟轲浩然志气。从吾志，行吾道，斯可矣。”家园有绿竹，杂以芳树，其下多置蟠木几，清流绕之，每啸咏其间，怡然自得，或谓之陶渊明也。复丁内忧，朝暮一粥，杖而后起，敕家人：“吾而今而往，不复知人俗中事，且欲入如来之藏，报母氏之恩。”昼夜颂《法华》《维摩》《金刚》等经，少间则寻《涅盘疏》《唯识论》，苦心精力，未尝告劳。享年七十。维开元九年龙集辛酉五月丁未廿七癸卯，遘疾不豫，谢世寝宫。呜呼，天乎天，焭焭孤弱，何怙何仰。是岁十月乙亥十一日乙酉，安厝于条山之阳贤陵原。初公之疾亟，召谓诸子而诫之曰：“夫礼生尚俭，吾殁后薄葬，槨才周身，祭不用肉。明器三☐而已。《孝经》《易》《庄子》《世说》《楚词》、王充《论衡》、皇甫谧《高士传》，此吾平生所好，可贮于藏中。倘精与天通，冀复一览。”孤子延龄、延祥，鍾此荼苦荒谬，不知所适，是用肃将遗旨，奉行之矣。铭曰：于昭我公，才不世出。礼乐其道，芝兰其室。居鄙行鲜，身穷志逸。以蒙养政，怀和长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