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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二程集》笔记(4):明道论仁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元丰己未吕与叔东见二先生语”
明道先生云:
《订顽》一篇,意极完备,乃仁之体也。学者其体此意,令有诸己,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见处,不可穷高极远,恐于道无补也。
又云:
医书言手足痿痺(bi,去声)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又云:
「博施济众」,云「必也圣乎」者,非谓仁不足以及此,言「博施济众」者乃功用也。
程子(按,不知是明道语还是伊川语)云:
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
明道先生又云:
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得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蓋良知良能元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却须存习此心,久之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
又云:
学者不必远求,近取诸身,只明人理,敬而已矣,便是约处。《易》之《乾》卦言圣人之学,《坤》卦言贤人之学,惟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至于圣人,亦止如是,更无别途。穿凿系累,自非道理。故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不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心所蔽,则欿(kan,上声,同坎)然而馁,却甚小也。「思无邪」「无不敬」,只此二句,循而行之,安得有差?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
按,《订顽》即《西铭》。以上所录各条,即二程,主要是明道所论“仁”。
曾听过这样一个说法,仁,就是二人(人+二),意思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孔子、儒家之所以以“仁”为核心,正在于以处理人际关系为核心。
此说似是而非,也唬了我很多年。后来读《论语》相关的书,尤其读朱子《四书章句集注》,当然早就从这种说法中脱离了出来,但对于什么是“仁”仍然不明所以。
仁,是一个“名相”,是抽象的,并非实际事物。
但儒家、理学,是没有所谓“抽象”这种说法的,最多是形而上和形而下,两者之和才是一个,不会单独说。仁,即是如此。“道”一而无二,“理”一而无二,“仁”也是一而无二。这三个名词,其实是一回事,没有区别。(参考《二程集》笔记(2):浩然之气)
但道、理也同样是“抽象”的,怎么才能识它、体它呢?
在程子这些谈论“仁”的语录里,有一个关键抓手。即:“诸己”。所谓“令有诸己”“认得为己”“莫非己也”“能近取譬”“实有诸己”“须反身而诚”“近取诸身”等是也。
由此可见,仁的第一要义就是与自己相关,它非但不是“二人”,说什么人际关系,而且最先接触的只有自己。仁,就像读书一样,是一种隐私,是完完全全和自己相关的。若与自己没关系,做得再漂亮,表演得再真实,也与“仁”毫无关系。
“诸己”指的是自己,慎独,只有自己知道。所谓“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所谓“诚”是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是自己的真实感受。
程子所谓的“先须识仁”,就是要说明“仁”与自己的关系。
但“仁”并不意味着“主观主义”,一切都是自己的意见。
所以,“仁”的第二个要义便是“与物同体”,所谓“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博施济众”“浑然与物同体”“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是也。
仁,虽然都是自己的事,但不是说自己就是全部,而是必须“与万物为一体”,“天人”为一事。如果说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仁”,那需要检测一下,自己有没有将天地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境界和气魄,能不能视万物如同自己?悲天悯人,感同身受。
这有点强人所难,是一种道德绑架,这与自己并无关系。所有这类不喜欢“与物同体”的说辞,在“仁”的内涵面前,只是“私意”,也就谈不上“仁”了。
这正是程子所说“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不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心所蔽,则欿然而馁,却甚小也”。(参考《二程集》笔记(2):浩然之气)“甚小”是说,浩然之气,这种本来可以“塞乎天地”,无所不在,无所不包的“正气”,一有私心,便十分碍小,不值一提了。“仁”与浩然之气,实际上是一事,理气不分才是道,仁即是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即是仁。(按,这一说法还是有毛病)
因此可知,“仁”的境界非常高、非常难,绝非是言语之间、游戏之行,便可称为仁者。
也因此可知,孟子的境界何其高何其难,彼既然“万物皆备于我”,起码他对于“仁”之认识,远胜过一般学者。而二程之学力何其深何其精,正是二程将此意说得明明白白,把“仁”从世俗演绎中解放出来,如韩信谓项羽“妇人之仁”,就是一种世俗理解的“仁”,历代帝王大臣所谓的“仁政”,同样是一种世俗理解;也把“仁”从抽象的概念丛林里解脱出来,因二程所谓“仁”乃“理一无二”之道、之义理、之工夫。
这就是程子论仁的第三点,如何识仁、体仁,而受仁之实。此点的要义是:涵养、栽培。所谓“只要义理栽培”“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敬而已矣,便是约处”“惟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思无邪」「无不敬」,只此二句,循而行之,安得有差?”是也。
识得此理,即是知仁之体。仁之体,即是诸己之学,与物同体之学。
其“方法论”在于“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从自己身上,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欲成就自己则成就别人,欲实现自己则实现别人,这就是“仁之方”。
这不是道德无私,更不是强迫伟大,而是一切基于自己与仁体、仁道之关系。因此说,“博施济众”,非仁不足以及此,不是仁者做不到这种地步;“必也圣乎”,只有圣者才能“博施济众”,而这只是“圣之功用”,是“仁”的“效果”。
此种效果不是“识仁”“体仁”的动力,也不是方法,方法只有涵养而已。涵养,只靠诚敬、敬义(敬义立而德不孤)。
诚者,实也,诸己、慎独;敬者,一也,专注也。诚敬,类似于专注于自己之实。这是最简单的修道之路经,特别忌讳“防检”“穷索”“助长”。
防,防不好的,检,检查不好的,这便是把自己与道、与物隔开。穷索,即四处寻求真理,到头来或许会更加迷失。而孟子所说,“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正是随事物而自然应对(应之以理,做到得宜,所谓义理是也),这是涵养、栽培的工夫。
以上程子(明道先生)论“仁”的几条,可见程子的根本主张,是可以熟读、回味,以加深理学理解力。
此条笔记中就有一些现代逻辑中常用的词,如抽象、主观主义、内涵、方法论之类。在此只是借用其说法,以掩盖词穷的窘迫。(参考《二程集》笔记(3):道无方所)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六,语录条25云:
成己须是仁,推成己之道成物便是智。
按,据此亦可知,仁与己之关系。而曰推己之道成物为智,则较少见。俟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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