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里的浪漫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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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番/文

在我看来,嘴唇可能是一种虚构的器官,它真正的名字是“口腔内壁外延”或者“标出性皮肤”,它是口腔内壁和皮肤的过渡地带,是皱纹版、外翻版的口腔内壁,也是无毛版、变色版的皮肤。
当舌头越过牙齿沿着边缘往外伸的过程中,先会经过光滑的口腔内壁,接着是有着竖向纹路的嘴唇,然后是长着汗毛或胡须的人体表皮。这就好像是从沙漠到戈壁,然后到了草原。在这个伸出的过程中,唇尖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感受也越来越不同。当然,不管摩擦力如何变大,致命的阻力仍旧来自它自身——舌根永远牵制着它,舌尖能碰到鼻底已经是最大的自由了。
嘴唇是口腔内壁外延这种认知,在抻开嘴唇看溃疡时的体会最为深刻:它们是一个颜色。嘴唇的颜色暗示了身体内部表层的颜色。对我而言,我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里面是同样没什么血色的口腔。那是一种稍微加深了点的肉色,这种肉色足以让它和皮肤分开,但其红润度却还远称不上是“健康的嘴唇”。
所以,当我想要显得气色好时,我最好还是涂个口红。口红只是一种泛指,除了无颜色的唇膏,唇蜜、唇彩、唇釉、唇漆,或者严格意义上的lipstick,都是我所谓的“口红”。现在我经常是唇彩和口红搭配着来,毕竟口红太干,而唇彩即便你涂到亮闪闪了,还是不够红。
涂口红是个技术活。首先,嘴唇要处在干湿得当的状态。太干需要涂点唇彩什么的,湿的话一般是近口腔处比较湿,这样不好上色。有些人会给嘴唇打个底。基础准备好之后,就可以上色了,往往只需要涂上面或下面的一瓣嘴唇,然后抿抿。当然,抿并不够,还需要相互地磨一磨,前后左右地蹭一蹭,这时,下颌要发挥它的巨大作用。最后是调整一下嘴唇边缘。关于最后这一点,我总是做得不太好,多一块儿或缺个角儿的,索性不是那么明显吧。还有进步的空间。
每当早上化妆的时候,我总会犹豫,要不要完成整个化妆程序,即,要不要出门前把口红涂上。不,我不是认为口红不必要,毕竟口红是妆感最强的单品之一,尤其对我来说——我只是在犹豫,从出门到吃早饭这短短的时间里,要不要浪费覆盖几平方厘米的口红量——毕竟,我在吃饭的过程中也会吃掉口红。这些被吃掉的口红,在咬第一口包子的时候最触目惊心:刚被咬一口的包子也好似长了一张嘴,而我的口红也成了它的口红。它那么大张着嘴,好像在控诉我。
吃完早饭擦完嘴,要打开小镜子,将口红补上。在疫情时代,这件事情也显得有些多余,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只是为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做准备。不过,在这未雨绸缪的准备中,口红也印在了口罩上。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唇印,只是我作为口罩支撑点的略微撅起的上唇的唇印。由于口罩的质地比较粗糙,所以那个残缺唇印的“唇印感”并不明显。
明显的是我喝水的杯子。尽管喝第一口水时我都会比较注意,呷一口,但下嘴唇的口红还是不可避免地留在了杯壁上(杯壁杯壁杯壁哦~)。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些纹路。如果拿印章来比喻,这是某种形式的白文。不过,这白文会很快消失掉,因为我的第二口、第三口会让它持续分身,覆盖掉原本留白的部分。图案变得越来越丑了,我拿手指去抹掉它,它沿着手指蹭的路径延伸开来,这让我想到我用手指在嘴唇的相应部位涂抹时的效果。(哦,天呐,这种动作大概是被不喜欢的人强吻后才会有的。嘴:我脏了。)
唇印可否用来破案呢?这有点难。在一些桃色事件里,陌生女人的头发比较容易辨认,但要说一个不合法的唇印是哪里来的,却很难说清楚。虽然它跟指纹一样都有纹路,但是手指的纹路非常固定,嘴唇的纹路就不一样了。嘴唇有弹性,它的纹路可宽可窄;嘴唇还可以做动作,这个“软体动物”非常灵活,在做鬼脸时具有强烈的表现力,因而形状很难把控,比如嘟嘴的唇印和张嘴的唇印就很不一样。(建议亲嘴的时候不要把嘴嘟得太夸张,否则对方会像在亲鸡屁股)。所以,与其通过考察唇印来揪出当事人,还不如调查调查口红的牌子和色号。
每到卸妆的时候,我总是不需要卸口红(“卸”妆这种说法挺有意思,“卸”这个字好沉重,可见卸妆是个体力活,labor)。虽然在一整天的不同时刻,我总是要对嘴唇的颜色修修补补,但每每还未入夜,唇上的颜色就已经没了。食物、口罩、杯具、纸巾,它们一点一点地分走了我的亲吻。
(可是,我的亲吻不是应该属于人类吗?简直是暴殄天物。生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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