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纪晓芙失身于杨逍，到底是因为暴力，还是因为感情？

前两天我发文与朋友们讨论了杨逍与纪晓芙的感情纠葛，核心是两个关键词：“用强”和“不悔”。我的想法是杨逍的“用强”并且单纯的“暴力手段占有”的意思，而是“让纪晓芙脱离不开他的控制，然后用一系列让女孩子感念、感动、动心、动情的手段，让她出于理智而砌起的墙因她的感情的濡染而坍塌”，用个可能并不恰当的比方，倒可能是有点像“密室培育”。

该文发布后，有朋友发表了不同意见，认为杨逍的“用强”就是“采用暴力手段占有纪晓芙”，依据也是有的，并且直接来自纪晓芙向师父灭绝师太的坦白：

纪晓芙知道今日面临重大关头，决不能稍有隐瞒。……纪晓芙道：“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灭绝师太问道：“后来怎样？”纪晓芙低声道：“弟子为他强力所迫，无力抗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叫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出，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灭绝师太道：“这全是实情了？”纪晓芙道：“弟子万死不敢欺骗师父。”

这段对话发生的地方是蝴蝶谷，张无忌向胡青牛学医的地方。

这些年来，纪晓芙因与杨逍有了私情并生下了女儿杨不悔，师门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千方百计逃离师父视线，却终究还是在蝴蝶谷被灭绝师太找到，逼问她有关情由。

从上面的对话可以看出，纪晓芙作为灭绝师太最信赖的弟子（此时应该加个“曾经”吧），是最了解师父的，面对师父逼问，明白“决不能稍有隐瞒”，她对失身经过的报告应是事实，特别是“弟子为他强力所迫，无力抗拒，失身于他”数语，非常明确地表明杨逍是采用了些强制性手段的，则“用强”即“强暴”似乎已无可置疑。

但回顾纪晓芙向灭绝师太的整个报告，又会发现存在矛盾的地方。

在说上面这段话之前，纪晓芙提到，当年峨嵋派得到了天鹰教王盘山“扬刀立威”大会讯息后，她和其他十五位师兄妹奉命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然后，纪晓芙在川西大树堡遇到了杨逍。

当时她只看到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白衣中年男子，“弟子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弟子投客店，他也投客店；弟子打尖，他也打尖”，纪晓芙耐不过斥责他，他却说话“疯疯癫癫”；她就“出剑刺他”，但是“这人身上也没兵刃，武功却是绝高，三招两式，便将我手中长剑夺了过去”。

——从这里的信息来看，是杨逍偶遇纪晓芙，就缠上了她，一路尾随，逗得她忍不住跟他说话（斥责之语，从她的个性来看，大概就是“你干嘛跟着我？不要再跟着我了”之类），然后回应说些风话；纪晓芙说他说话“疯疯癫癫”，这是不好意思把他的原话说出口，估计类似于田伯光跟小尼姑仪琳说的那些赤裸裸的挑逗之语，不然，纪晓芙也不至于拔剑相向；而就算是动手，纪晓芙也完全不是对手，过不了“三招两式”，剑就被夺去了。也就是说，杨逍要对付纪晓芙，那是轻而易举的，也跟田伯光对付仪琳差不多。

接着纪晓芙提到，她打不过就逃走了，而杨逍却也不追来，但“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来，见我的长剑好端端的放在枕头边”。这下她大惊，“出得客店时，见那人又跟上我了”。

——从这里的信息来看，如果说杨逍三招两式打败了纪晓芙却任由她逃走，是担心青天白日下欺侮妇女影响个人形象的话，那么晚上在纪晓芙房间来去自如，要污辱纪晓芙岂不易如反掌？这只能说明，杨逍对采用暴力手段占有妇女并不感兴趣。

然后就是前面重点提到的“为他所擒”，“为他强力所迫”，失身于他。

你看，矛盾就产生了吧？既然是要暴力，杨逍搞得那么麻烦干吗？

这里纪晓芙虽然用词明确，但其实细节是不明的，特别是“强力所迫”，如果是作为一件“采花案”来认定，那是远远不够的。灭绝师太不便也不屑追问，她已经 认定是那个男子的罪（她在纪晓芙陈述事件经过时尚不知对方是谁）；而我们出于对客观事实的尊重，却还是应该了解得深入一些。

幸好，纪晓芙在向师父报告事件经过时没有表达的细节和想法，在回答师父有关“那个男子”的情况时，有所表露：

她回答师父，那个“他”叫杨逍，是“明教”的。

——知道他的姓名倒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田伯光之流也是“坐不改姓，立不改名”的，但灭绝师太听到这个名字后“突然跳起身来，袍袖一拂，喀喇喇一响，一张饭桌给她击坍了半边”，然后厉声问她，他“便是魔教的大魔头，自称什么‘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时，她仍称“明教”（有两次）就有违于名门正派的习惯了，使灭绝师太非常恼怒，纠正她“那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魔教”；纪晓芙当然不是故意逆着师父，而是说明她本能地在心里用中性的明教替换贬斥性“魔教”，那种认同感不言而喻。

她又说，杨逍“好像在教里也有些身份”。

——前面灭绝师太已经指出杨逍是“光明左使”，纪晓芙为了脱罪，就应该是顺着师父之意说声“正是”就是（况且她本身肯定知道），因为对手在魔教身份越高，与师父的实力越接近，越显得她与杨逍相对实力的差距悬殊，越表明她在暴力侵害下无力抵抗，就越容易取得师父的谅解。但她说的却是“好像有些身份”，既想回避又无可回避，反映出她潜意识里不想让杨逍成为一个太显眼的仇恨的目标。她想保护他。

灭绝师太问她，杨逍是不是在昆仑山的光明顶，她又回答说：“他说，他们魔教的总坛本来是在光明顶，但近年来他教中内部不和，他不便再住在光明顶，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因此改在昆仓山的坐忘峰中隐居，不过只跟弟子一人说知，江湖上谁也不知。”

——这里显示，当年杨逍与纪晓芙讨论的话题，已经涉及明教内部事务，包括勾心斗角之事，这类事，像杨逍这样心思机敏深沉之人，岂会随意对人说起？特别是“未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而在“坐忘峰中隐居”之事，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杨逍心中烦扰、无奈、萧索、清高等等意绪，此等心事，他又岂会随意对外人言？实际上，杨逍是只跟纪晓芙一人说知，“江湖上谁也不知”。我听来，倒是感到纪晓芙的口气里有种甜甜的自豪（她是他的唯一知心）呢！

不止于此，当灭绝师太说纪晓芙的师伯孤鸿子就是被杨逍活活气死的，纪晓芙的反应是：甚是惶恐，但不自禁地也隐隐感到骄傲，师伯孤鸿子当年是名扬天下的大高手，居然会给“他”活活气死。

——是不是很有点女儿一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看过电视剧《大江大河》的朋友，不妨回忆一下宋运萍新婚第二天早上，就跟雷冬宝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这话宋季山夫妇和宋运辉是没听见，不然肯定有想法啊！但这就是现实。这样一想，是不是就理解纪晓芙了呢？

从以上细节来看，还原一下当年的情景，基本可知，有一段时间，纪晓芙被拘于杨逍左右是确然无疑的，只不过是不是一拘“数月”，恐怕就有点存疑的。但基本可以明确，杨逍采取的手段并非“暴力”，而是本文第一段的那句话，也即，先控制住她，让她被迫与他交流，一点一点地拆掉他与她之间原本高砌的正邪势不两立的墙，对他动心、动情，然后彻底征服她。

我们不知道杨逍用了哪些手段让纪晓芙“从了他”，但可以肯定不会是暴力手段。因为这种手段对杨逍这样的人来说是太low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拿个也许并不对等的人物来比方，《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克就明确表示不会使用暴力手段逼迫姑娘，而必须是让姑娘心甘情愿，因为前者太简单了，显示不出他的魅力；而这，又不影响他先把那些姑娘掳来（当然这个人物掳来又依从他的姑娘档次都不高，档次高的都不依从他）。

估计杨逍也是这样想的吧。我觉得，在一开始的时候，杨逍很大程度上确实只是“游龙戏凤”，只是排遣寂寞而已；而在这过程中，他却也与纪晓芙产生了感情，他跟她说那些明教和他本人的麻烦事，正说明他确实把她当成了亲密的人。

最终他们还是分开了，主要还是杨逍强敌上门，他们共处时光“被（迫）结束”了；加上正邪之别客观存在，加上她名义上还是武当派六侠殷梨亭的未婚妻，她始终无法解脱内心的冲突。如果不是怀孕，也许除了不嫁殷梨亭，生活还将在原来的轨道上继续。

而有了孩子后，纪晓芙明知这事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但她给孩子的取名表明了她的心意：不悔；并且，她姓杨。

如果是受暴力伤害后有孕生女，有什么好“悔”的？这是暴力的见证，只不过孩子无辜而已。

她说“不悔”，正表明她失身于杨逍，她在感情上是愿意的；而要强调“不悔”，只是因为她的感情与“武林”守则、社会规范是冲突的。

她后来保护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和尚彭莹玉，不惜为此得罪师姐丁敏君，也是属于“爱屋及乌”了。

至于她为什么在师父面前说杨逍“弟子为他强力所迫，无力抗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叫弟子求死不得”，这显然是出于在严师面前的一种自保之词，并且大致上也是事实，毕竟那些日子杨逍确实是没让她走；只是没有涉及到这期间她自己的心态、感情的变化而已。也就是说，到底是因为逃不出“监控”，还是逃不出“情网”，还是存在遐想空间的。

也正因为她爱杨逍，在灭绝师太以不计前嫌甚至承诺让她当新掌门为条件要她去对杨逍不利时，纪晓芙也曾低头沉思，也许她当时想到了师父对自己的好，想到了父母的尊严，想到了女儿不悔，也想到了杨逍，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想到了种种冲突和可能的化解之道。但她终究坚定地拒绝了，她死在了灭绝师太的掌下。

我想，我们可以有信心说：这是对爱情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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