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戏协调员：剧组里最懂「性」的人

Intimacy Director，翻译过来是：亲密关系指导。更直接一点，你可以叫他们「床戏协调员」。

在如今的好莱坞，只要剧本里带着点儿黄暴，剧组中总少不了他们的出现 —— 演员如何亲吻，如何抚摸……真的有必要指导吗？

美剧「堕落街传奇」中，Emily Meade 扮演的 Lori 带着明星梦从明尼苏达去往纽约。她在那里先是做妓女谋生，之后成为了一位色情片明星，也算是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实现了梦想。

两份工作同时进行，意味着 Lori 每天都需要进行大量以交易为目的的性行为，而对扮演她的 Emily Meade 来说，高度密集的大尺度床戏无法避免。 「避免」这个词或许有点太重了。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演戏本就是演员的职责 — — 为职业和作品做出一些牺牲，再正常不过。导演说脱，演员就脱，在 2017 年的韦恩斯坦事件和 MeToo 运动之前，几乎没什么可商量的。

那之后，人们开始意识到：想要实现同样的性爱或裸露画面，用让演员更有安全感的方式也能做到的。比如，招聘一位亲密关系协调员加入剧组。

Alicia Rodis 是 HBO 的首席亲密关系协调员，或者也可以叫她床戏指导。第二季「堕落街传奇」开拍后，Emily Meade 见到她，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职业存在。

两人的第一次合作是相比整剧来说尺度较小的一场戏：Emily 扮演的 Lori 去见星探 Greg，在星探的豪华加长轿车里调情，嗑药，穿着衣服互相抚摸。

导演的要求是，Greg 要隔着衣服摸 Lori 的胸，Lori 则需要抓住 Greg 的裆部，拍摄时裤子里会放入假阳具。

现场和当时好莱坞的气氛差不多紧张，男女演员分别跟协调员 Rodis 说了自己的顾虑。

Emily 的担忧很容易理解：不管看上去多么绅士的男性，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的胸部上下其手，感觉还是太奇怪了。扮演 Greg 的 Ryan Farrell 则比较担心女方的状态，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很想告诉她自己不是变态，但这话听起来就很变态。”

互相触摸的身体部位已经确定，Rodis 把这些细节都当作附加条款放进了合同里，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双方建立信任和亲密感了。

她让两人长时间对视，然后轮流邀请对方触摸事先说好的部位：从手、膝盖到大腿，大家彼此熟悉之后，放松不少。

正式拍摄时，现场只留了两位演员和摄影师，Rodis 和导演一起坐在监视器后。她注意到男生的手指在胸部上伸得有点直，提出做一些细微调整：

“如果能再弯曲一点，会更像是在爱抚，而不是按压她。这场戏本来要体现的也不是一段被强迫的性关系，而是你情我愿。”

那是剧中的 Lori 第一次在老鸨的安排之外，自己寻找想要的性爱。只是一点手部姿态的改变，你不得不承认这位亲密关系协调员，真的更懂「性」一些。

「亲密关系协调员」这个概念，早在 2003 年就出现在了一篇毕业论文里，却在 2018 年才在实践中被第一次引入剧组。

也是那年 10 月，作品中高频出现大尺度场景的 HBO 规定，所有涉及性爱场面的作品，都需要有一个协调员在现场。

到了 2019 年，路透社称亲密关系协调员已经是好莱坞增长最快的职业之一。强大的美国演员工会 SAG-AFTRA 也有所行动，在去年发布文件，规定性爱场景都需要聘任专家来规范。

全球的协调员数量从几十人不断增加，需求越来越大，03 年那篇论文作者 Tonia Sina 之后和 Rodis 一起，创办了关于这个职业的国际组织 Intimacy Directors International。

他们建立自己的网站，针对演员、学生或剧组工作人员开办课程，为了都是在片场制造一个「安全」又「高效」的环境。

而做到这两点，并不是只要拥有过一些性经验，在 Pornhub 有会员，对任何片场的骚扰行为义愤填膺就能完成的。

「高效」代表着完成导演想要的画面，表达故事中的情感：一个吻需要持续几秒，中间是否需要呼吸上的停顿，以往都依靠演员的自由发挥，有时还带着点个人习惯。

协调员的出现让剧本上那句「然后，他们开始做爱。」在场景和细节上更合理丰富。

「安全」则直接指向「隐私」与「口头同意」。

打开一个协调员的工具包，你会发现里面有点像是一个商务人士出差的随身行李，只不过多了些个人怪癖。

各种膝盖和肘部的保护垫，提供给那些需要长时间在坚硬平面趴或跪的演员；长得像各种裸色内裤边角料或者连裤袜的布料，是专门为防止露点设计的私处贴。

一片大三角以长条连接一个小三角，在细节上男女有别，直接贴在私处，可以让演员瞬间变成下体平整的芭比娃娃。男舞者使用的舞蹈腰带也会出现，用来固定假体。而如果需要多角度拍摄，连裤袜形的产品会更加方便安全一些。

除此之外，协调员们还会带着必备的胶带、胶布、干湿纸巾、口气清新剂，以及剃毛刀与身体乳…后两者的目的一样，让演员撕下私处贴时不会过于痛苦。 这些类似于道具师和化妆师的工作，算是最基本的硬件操作。

「口头同意」方面，有的协调员会为演员在身体上建立不同的「颜色区域」：

绿色表示可以随时随地以任何方式来触摸，黄色代表你可以触摸我这个地方，但那样做之前需要告知我，红色区域则永远不能够被触摸，就像挠痒痒，碰也碰不得。

不用过多思考也可以得出，一系列条条框框的规定，更多地是为了保障片场女性演员的权益。而浏览为数不多分散在世界各处的亲密关系协调员组织网站，你会发现在这个行业中，几乎找不出几名男性协调员。

就像我们之前所写的 AI 产品的性别偏向，或者最简单的，想想机场安检员的性别。基于女性天生的亲和力和低威胁感，这个职业中的性别比例并不能形成任何争议。大家质疑的是，在片场举着女权的旗帜谨小慎微，真的不会破坏电影原有的艺术性吗？

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多时候无法去指责演员拒绝为艺术献身是「娇气」或「脆弱」。

「阿黛尔的生活」中，导演希望两位女主的情欲戏表达出一种处于「浪漫与痛苦边缘」的感觉，成片中的那一幕也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而在现场，20 秒的镜头花费 10 小时才完成。两位演员感受到的只剩痛苦：“很丢脸，觉得自己就像妓女。”

因为「权力的游戏」从新人成为龙母的 Emilia Clark，成名 8 年之后才控诉当年剧中自己大量的裸露戏份都是出于导演的强迫。

一个人赤身裸体站在镜头面前，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别人的期望又是什么。加上和「马王」扮演者 Jason Momoa 的激情戏，她每次开拍前都会先去卫生间大哭一场平复情绪。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每次比她哭得还要激烈。虽然由大尺度的对手戏成就了两人的暖心友谊，但明明这一切，都可以换一种对身心更健康的方式解决。

而追求 19 岁女演员 Maria Schneider 真实的「女孩而非女演员反应」的贝托鲁奇，当年与马龙·白兰度在没有告知女方的情况下，计划了「巴黎最后的探戈」中的「黄油润滑」戏份，以达到所谓的艺术性。

作品为他们换来了奥斯卡最佳导演与最佳男演员的提名，也在多年之后遭到整个好莱坞的指责。那样的行为放在任何年代，都是不可理喻的。武打场面有武术指导，为了动作流畅准确，画面精彩刺激，但又不会真实伤害到演员；使用到动物出镜的影片，大多会在片尾加上「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专业人士指导」。

而换做是性爱场面，「艺术性」好像也无法成为忽略演员精神创伤而「假戏真做」的理由。

至于在那些通常应该充斥着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场景下，一个亲密关系协调员的出现会不会熄灭其中的火花，Rodis 认为那是完全没必要担忧的问题：“我们并不是审查员，告诉大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反而是为了让那个画面变得更自然真实。以及最重要的是，不让那一点小火花成为森林大火。”

换句话说，能让镜头前后，屏幕内外的大家保持轻松愉悦，性爱指导们头上那些「表面上的政治正确」、「破坏艺术」的帽子，好像也可以放一放了。 文_yini｜图_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