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八十九：来旺偷主，雪娥受辱（上）

清明时节，吴月娘带着孟玉楼等人去给西门庆扫墓，顺便踏春，留下孙雪娥在家镇守后方。说得好听点是镇守后方，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不带孙雪娥出门留着她看大门。这是孙雪娥一直以来的待遇，虽说她身居第四房太太，但是却一直被高不成低不就地晾着，做一些烧火做饭的粗活。封建社会下等女子是没有机会出席大场面，甚至走出家门的，但凡家里的太太们要出门办事，孙雪娥必定留下来看家，家里有宴会，下厨烧饭菜的永远是孙雪娥，可见在吴月娘眼里，孙雪娥的身份是如何低下。

清明节当天，孙雪娥一人在家闲来无事，到午后时分，站在大门口看街景。这时一个在我们视野中消失已久的人重新出现在小说之中，这个人便是来旺。一个卖金银首饰花翠的男子停在孙雪娥面前，不住地打量着她，看到孙雪娥都有点不好意思。那人说：“雪姑娘不认的我了，我是爹手里出去的来旺儿。”孙雪娥定睛一看，果然是来旺。

来旺是西门庆的情妇宋蕙莲的丈夫，因得知老婆与西门庆有染，酒后扬言要结果了西门庆。对宋蕙莲产生妒忌心理的潘金莲，出计将来旺陷害，来旺被解递回原籍，宋蕙莲也因此自缢而亡。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关于来旺的消息，都差点要把他遗忘了，如今他重新出现在读者的视野中，可以认为这是兰陵笑笑生使用的一个“千里伏线”的笔法。来旺回徐州之后，到东京投奔了一个在京城做官的老乡，后来因为老乡的父亲去世要回徐州守孝，来旺便回清河县，在一家银铺做手艺，这段时间行情不好，便挑着担子出来叫卖。也就有了这段与孙雪娥的相遇情节。

从来旺被解递回原籍，到现在重新出现在西门府面前。来旺变胖了，胖得旧情人孙雪娥都差点认不出来，同时西门府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门府发生的变化，正是来旺重新出现在西门府的主要原因。西门庆不在了，来旺自己又有了谋生的手艺，所以想重新攀上这家曾经的大户。另一方面，来旺的心里还挂念着孙雪娥，所以在回到清河县之后，来旺多次偷偷地在西门府前“踅门瞭户”，一直等孙雪娥的出现，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对于孙雪娥来说，来旺依旧是她心中的旧情人。尽管时隔几年，但是她心里依旧同样挂念着他。她认不出来旺，只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熟悉的来旺已经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一时接受不了。当西门庆还在的时候，孙雪娥的处境就非常的尴尬，如今西门庆不在，吴月娘当家作主，孙雪娥的处境每况愈下。就在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的时候，这个新学了一门谋生手艺的旧情人出现在她面前，这无疑给了她新的希望。

当夜，出门扫墓踏春的吴月娘一行回到家。回到家后，吴月娘还不忘对留守在家的孙雪娥和西门大姐讲述永福寺奇遇庞春梅的事迹：

“原来他把潘家的就葬在寺后首，俺每也不知。他来替他娘烧纸，误打误撞遇见他。娘儿每又认了回亲。先是寺里长老摆斋吃了。落后他又教伴当摆上他家的四五十攒盒，各样菜蔬下饭，筛酒上来，通吃不了。他看见哥儿，又与了他一对簪儿，好不和气。起解行三坐五，坐着大轿子，许多跟随。又且是出落的比旧时长大了好些，越发白胖了。”

细读这段话，我们不难体味到其中吴月娘对庞春梅的羡慕甚至说谄媚。尽管吴月娘对庞春梅如今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大翻身心存妒忌甚至怨恨，但是又藏不住心中那种与守备府夫人有关系的得意与满足。同时，她又在白天庞春梅“以德报怨”的举动下被完全折服，以致于回到家都不忘向家中的人对自己曾经的下人进行一番赞美。

看到吴月娘都差点就以庞春梅为荣了，在一旁的吴大妗子赶紧附和：“那时在咱家时，我见他比众丫鬟行事儿正大，说话儿沉稳，就是个才料儿。”

对此，孟玉楼看不下去了。说道：“姐姐没问他，我问他来。果然半年没洗换，身上怀着喜事哩。也只是八九月里孩子，守备好不喜欢哩。薛嫂儿说的倒不差。”孟玉楼这段话也满是羡慕，她当然羡慕庞春梅了，庞春梅短短几个月就实现了其他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阶级跃迁，更令她羡慕的是，多少个女人都梦寐的孩子庞春梅也有了。而最后一句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吴月娘听的。无论在吴月娘与潘金莲之间还是吴月娘与庞春梅之间，身为局外人的孟玉楼洞悉一切，吴月娘前后的态度差异已经昭示了她两面三刀的性格。孟玉楼终于忍不住了，庞春梅何止有福，她还有了周守备的骨肉，而如今拥有西门庆骨肉的吴月娘又何尝比得起已经身居高位的庞春梅呢？

说话间，奶妈如意来报告孝哥突然发起烧来，对此吴月娘认为是：“此是轿子冷了孩儿了……再不是抱了往那死鬼坟上，唬了他来了。”“死鬼”不是西门庆正是潘金莲。上回如意看到孟玉楼往后边拜潘金莲的时候，也把官哥抱过去看了看。虽然吴月娘已经叫如意不要抱孩子过去，免得唬了他，可是如意“径抱到坟上，看玉楼烧纸哭罢回来”。

请来刘婆子看，结论是“着了些凉寒，撞见邪祟了”。这更加证实了吴月娘的观点，让吴月娘心中对潘金莲的恨又深了一层。俗话说“死者为大”，但这句话在吴月娘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尽管潘金莲如今坟头“荒草寒”，尽管今天庞春梅的以德报怨让吴月娘多少有点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但是这并不能丝毫消除吴月娘心中对潘金莲切齿的恨。

那么突然出现的来旺接下来会加入到什么新剧情中呢？我们下一篇接着聊。

正是：闲来无事倚门阑，偶遇多情旧日缘。对人不敢高声语，故把秋波送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