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人语
又涨了? 又涨了。涨了二十公分。 才五月,这么大水。 不得了,今年又完了。 叹息。 是两个垂钓者对话。一个已经坐在那里,钓竿伸向江心;一个刚来,正往下缷身上的渔具。 五月多雨,水势因此有点大,芦苇都淹了。远处的淹及膝盖,跟前的差不多也要没了脚面。反正都在水中。去年淹得太狠,今年芦苇长得不好,稀稀拉拉,还有好多留白。叶色浅,仍像春葱。往年都绿得发黑了。 像春葱便觉明朗,还是好看的。 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春葱色中轻啼,声音陌生。这是近水的鸟儿,平时见得少。间或水鸡唳将起来。藏在苇子丛中看不见。一会儿游到空白处,比塘中水鸡花哨,似是另外的品种。 竟然看到了掠水的红腹黑背小燕子。 我有问题,涨了二十公分,是从昨天到今天,还是隔了好几天?若一天涨二十公分那还是蛮嚇人的,三涨两涨就要漫堤。 今年又完了。什么完了?是说芦苇吗?还是别的什么?水太大芦苇确实要完。去年就完了,初冬时人们没有看上芦花,都说遗憾。想用芦苇作背景拍婚纱的,也没拍成。这遗憾就大了,是一生的事。 极想知道什么完了,却不愿意开口问他。只好揣个闷葫芦。 他们还在聊,说鱼的事儿,我不听。老来最不爱闻渔猎之事,嫌有血腥气。 我知道堤肯定是漫不过去的。他们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但看到大水人们还是免不了忧心忡忡。万一呢? 是啊,万一二字,沉沉的,一直很坠人。 沿着江边走了一段。好在人不多,还算幽静,能听到江上机轮轻微的马达声。一侧垂杨柳,去年遭过没顶之灾,现在还好,还能俯瞰江水。柳间开着各种颜色的格桑花。江面离我现在走的路还差七八级台阶。沿阶无水的地方,往年是蓼儿的天地,今年一棵蓼儿也无,开了很多白花。很像胡萝卜花。其实就是野胡萝卜,有个惊悚的学名,蛇床,又叫虺床,据说微微含毒,药用价值很高。还开了一些益母草花,紫红的,很像千屈菜。益母草,醉鱼草,千屈菜,它们的紫色花蕙最是招蝶。许多粉蝶儿在益母草花上吸食花蜜。偶尔也歇蛇床花,歇不长,很快飞起来。 一幢原先放自动售货机的小屋,现在是空的,被淹过,破败的样子。去冬水退之后并未恢复。 想象自己走在水底。水大时,头上应有两三米深的江水。 眼前江水大致碧色。若浑浊起来,就真的要涨大水了。 水落水涨,在江边活了几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