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与写作| 如何管理教育过程中的焦虑

文\ 张素闻

生活当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焦虑，焦虑并非我们生命过程中的敌人，适当的方式，适当的程度，焦虑伴随着我们，其实有利于激发我们的动力，帮助我们发挥出能力，有效实现某些具体目标。压力与动力，以及能力发挥之间有个倒“U”字形关系。

压力-表现曲线

这张图是心理学里有名的压力－表现曲线。横坐标是压力的大小，纵坐标就是发挥的动态曲线。如您所看到：

◎当一个人完全没有压力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见得会好。就如一个完全没有考试焦虑的同学未必能够学好所学的科目。

◎当压力渐渐增大，动力和能力也会开始朝最高点慢慢移动。最适当的压力水平位于这个曲线的中间，相当于中等的焦虑水平和动力水平反而能够呈现最佳效果。这就像把考试当一回事，而又并不为之昼夜颠倒吃不下咽夜不成眠；也像是练拳写字的时候，我们的身心放松而并不懈怠，有心在所学所习之事中，却并不过度紧张，这个时候学习效果才最好，考场发挥也最好。这其实就是中国人的中道观在管理焦虑的时候发挥出来的魅力。

◎当压力或者焦虑过度的时候，动力虽然有可能增加，但是能力的发挥却会开始下滑，甚至有的人可能会出现临场崩溃的情况。所以，焦虑并非我们生命过程中的敌人，而是我们如何有效地识别焦虑，如何有效地将焦虑管理在适当的尺度上，才是我们在生活中，在教育过程中当要思考与解决的问题。

【识别焦虑】

首先，区分焦虑情绪与焦虑症。两者的持续时间不同、症状不同、诱因不同、对待方式不同。

如果我们在育儿过程中，只是在辅导作业接到考试成绩的时候爆发出焦虑情绪，有点心烦意乱，乃至于批评孩子，但没有动手打人，平时也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睡眠障碍，入睡不难、也并不头痛头晕，或者做噩梦、四肢发麻，腹部发胀等躯体化特征。焦虑情绪持续的时间也比较短暂，在一天或者数天之内都能够得到缓解，其他原因吸引到注意力也会缓解，那么恭喜你，我们只是和焦虑情绪见面了而已，或者又见面了而已。

如果您在急娃的时候，已经有明显的躯体化特质，乃至于看到娃就焦躁，那么建议您去就诊。焦虑症是一种心理疾病，及早就诊，积极配合治疗，才最有效。

【管理焦虑】

管理焦虑情绪并不难，我想就具体的方法来讲清楚这当中的微妙之处：

◎识别法

认识焦虑情绪，观察焦虑来临的状态，就如同识别生理期的时候，我们的心理反应一样。对待焦虑像对待生活中最寻常的事情一样淡然处之，并不夸张它的威力，也不排斥它的动力，欢喜地运用它，正好可以敦促我们监督孩子的学习情况，认知到孩子学习的不足：动力不足？态度马虎？知识点掌握不牢？粗心大意？技能训练不够？发现问题，识别问题是解决问题之始。

如果不面对引起焦虑的原因，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智者善于识别问题，善于借助问题，提高生活品质与生命品质。

◎认知法

也许你常常觉得孩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谁又没有问题呢？认知能力是生命中最奇妙的能力，同一件事有各种各样的认知维度。我们漫长的一生其实也是不断认识问题，寻找解决之道，并且不断解决问题的路途。随着一个一个问题的解决，生命也就茁壮成长，乃至于泰然成就了。

我们对孩子，可以有无数种认知角度。

释迦牟尼佛有一位特别善于教学的学生——富楼那。富楼那要去输卢那国教学，这个偏僻的小国，交通不便，文化不发达，民性非常暴戾，打骂成为风俗，外国人很容易在那里丧失生命，佛陀担心富楼那遇到危险。

佛陀关切地问道：“富楼那！你到输卢那国去，假若他们不肯接受你的说教，反而破口大骂，你该怎么办呢？”

“佛陀！他们骂我，我觉得他们很好，因为毕竟他们不完全是野蛮人，只是骂，不曾用棍棒打我！”富楼那没有考虑，恭敬的回答。

“假若他们用拳头、瓦石、棍棒打你呢？”

“我仍然觉得他们很好，”富楼那回答：“因为他们只是用拳头、瓦石、棍棒打，还没有用刀杖刺伤我。”

“假若他们用刀杖刺伤你呢？”

“我还是觉得他们很好，因为他们还有人性，并没有残酷的把我打死。”

“假若他们把你打死呢？”

“那就更要感激他们了，他们杀害我的色身，帮助我的道业，帮助我进入涅槃，帮助我以身体生命报答佛陀的恩惠，这对我虽无大妨碍，遗憾的是对他们并没有好处。”

同样，如果孩子只是学习成绩不好，我们首先应该感谢：至少孩子还愿意学习，还愿意听从教导，还能够改正错误，并且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有时候想想孩子温柔的爱心，想想孩子伟大的理想，想想孩子行为的可爱，想想孩子语言的天真，想想对父母同学的信任与真诚……忍不住就笑了吧？想到孩子的种种好，马上就可以调整心情，将焦虑转化为慈爱，慢慢辅导孩子了。

我们对孩子的学习，也有无数种认知层次。

我是一个教国学通识、教阅读与写作的老师，具体的教学是课堂上的功夫，熟练的运用却需要课后的工夫。以写作为例，每一样具体的技能都需要手把手地教，和批评没有关系。如果批评可以带来好的写作能力，那么全世界的老师都只要比赛批评的恶毒就好了。 阅读与写作课上，我们教的都是经典篇目的阅读，比如庄子的《秋水》：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是的，我们可以从中讲解文本内容，分析人物性格，体会对话的艺术……但是当我们转化为写作的时候，每个学生所掌握的写作技能，以及所面对的写作问题都非常具体，老师仍然得针对问题而辅导学生，帮助学生改正。 比如绍兴的王梓，作为一个六年级的同学，写出这篇《嘴巴的过错》：

学校是平时最常待的地方，就像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不过这个“家”，人比较多，而且很杂乱，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就像家里有不同性格不同特点的兄弟姊妹以及叔叔伯伯阿姨姑姑一样。

这件事就像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纠缠不清，十分复杂。起因从一件小事开始，小到仅仅是我的后桌新来了一位邻居。后桌的男生本来非常知书达理，很有灵光，同时也看过很多书，和我很有共同话题，我原本以为我们还是同类呢。因为一些争执，老师把后桌换到了一个成绩不太好，还喜欢乱说话的男生旁边，这个男生又黑又矮，姓李，有些人叫他李翠花。小李同学很听后桌的话，在后桌面前就像一只柔顺的小动物。

这天，我因为在校合唱团里排练，最近有个比赛，傍晚留校排练到五点才回家，三点五十的时候，我回过教室。那时，同学们还没有放学，正是下课。只见那些平常与我有过节的男同学，包括这两位小兄弟，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我们还给你烧香了呢？你收到了吗？”我那时十分诧异，因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调侃过，心想：这群人怎么做到将如此恶劣的话当成玩笑来说的！没有理会他们，我拿了书包就去继续排练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排练，直到中午吃饭时才回来。只见男生们看到我往教室里走来，又在那里哄堂大笑，想来一上午都没停歇过他们评头品足的嘴，实在令人讨厌，我就去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对那些男生进行了教育，并让他们写三百字的检讨书，向我道歉。虽然道歉了，可谁知他们并没有悔改。

第三天他们说了一些更恶心的话，还编了一首歌。上午时，我就当没听见，可到了中午，我的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冲了过去，用力地踹了一下那个男生的抽屉，桌子哐当一声，险些倒下。结果那个男生竟然对我说了一句：“你配吗？”听完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就像在火海中一样，身体与怒火融为了一体。我的眼睛鼓鼓地瞪着他，简直要爆炸了。

我的班长好朋友看不下去了，就去告诉了老师，谁知道，老师已经被我们惹烦了，生气地对班长说：“你是班长，班里的纠纷你应该先去处理，处理不了，再来找我。”

班长也很委屈，闷闷地回道：“我处理了，可那些男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同学。”

班长被老师责难着，回到教室，对两个男生说：“去办公室，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我怒火中烧的心情瞬间被班长的幽默感拉了出来。班长对我笑了笑。

老师把那两个男生叫进了办公室，狠狠地教育了他们。可是，老师也把我叫了进去，生气的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要三天两头的让我处理这些事，我也要工作，我很忙，赶紧说。”

听完这句话，我十分委屈，心想：“那我不找你找谁？找家长吗？”两个男生不说话了。我就把我听到的羞辱都告诉了班主任。老师不耐烦的对两个男生说：“你们把自己对王梓说的那些话写下来，现在就写，课也不用上了，就在办公室里写，写完了再回去。”话刚说完就走了。

两个男生瞪着我，迟迟不肯动笔，我就讽刺着说：“不写是吧？我写。”说着我把我所听到的内容都哗啦哗啦地写了下来，交给了老师，随后去默写古诗了。小李同学可能没有想到玩笑的后果这样严重，他可能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就默默地把纸悄悄地撕了。没过多久，他们也回来了。

却不料这件事情加深了老师的烦恼，只见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火冒三丈地对两个男生咆哮着说：“谁让你撕纸？凭什么撕纸？你写完了？写完了就对着同学们读出来！”

两个男生一看老师一幅忍无可忍的样子，像是家里无处可以告状的老母亲，他们也变得突然懂事了，都不说话了，只见老师无可奈何地说：“不用做同桌了，把桌子搬到前面来，现在，去。”之后，他们便坐在了前面，成了老师额外操心的小弟弟们，他们也当着老师们的面跟我道了歉，并又重新写了一份检讨和保证书。

风波过去，又变回了当初的平静。飓风之起，始于萍末。任何一件事，即使是大事，也都从一件小事开始，如果人能早一点觉察到别人的情绪，管住自己的嘴巴，可能会让代价与伤害少一些。言行乃君子之枢机，治身之大本。

这是您看到的老师我辅导之后的文章，这篇文章改动的地方并不多，而且王梓已经非常优秀，进步也真是飞快，但是作为优等生仍然有优等生每堂课所要掌握的技能，以及优等生所要面对的问题。 学不可以已，因为学习本身非常丰富。学不可以急，因为学习本身非常丰富。

良好的关系是教育的基础。批评在教育孩子辅导学习这件事情上，只能当作提醒，还得巧妙一点，委婉一点，物极必反，过度的批评，过于直接的批评，容易影响亲子关系以及师生关系。

◎赞美法

每个人都有很多的层面，每个人都很不一样。

每件事都有很多的层次，每件事都很不一样。

以上大段大段的写作，就为了告诉您如上两句话。

如果您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两句话，您就会自然而然接纳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某一学科对您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然后您就可以在这件事上寻找到表扬孩子的点。

赞美与表扬孩子是为了对治我们根深蒂固的批评与挑剔。这并不代表是非不分以及过度宠溺。我们只是在面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这件事上，更加有了心理空间，有了自主性，有了自由度。

我们不仅可以表扬孩子的成绩好，作品好，也可以表扬孩子的态度好，习惯好，字迹好，声音好，节奏好，创意好，结构好……像富楼那对陌生人一样，给孩子多一些空间，发现孩子各种各样的好，其实是因为我们首先给了自己很多空间与维次，并且知道每个个体，每件事情，都很丰富……这样，我们才不容易焦虑，我们的互动才不容易紧张。

◎转移法

如果您实在觉得被焦虑驾驭得难以翻身，那就放下正在进行的活动，无论您是要催娃交作业，还是要帮娃辅导功课，还是要责问娃的考试成绩，提醒娃的这样那样……都通通放下，去看花、去听音乐，去买杯饮料，乃至于就是出门走一圈，成功地转移注意力，先从焦虑情绪里跳出来。

◎禅修法

以觉察（或曰正念，或曰观照，或曰觉知）为前提，来定义禅修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无一事不可当作禅修，无一处不可当作禅堂。

我们既可以安静地带着觉知地呼吸，也可以出去散个步，观察脚跟的运动节奏，还可以跑步，做家务、烹饪、做运动、带着觉知，就可以把任何一件事打开无数种可能性，也自然会领略到同一间事情的不同维次。

情绪管理是一种能力，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正确的认知与有效的训练可以帮助我们开发情绪管理能力。更重要的是事情本身的训练——通过无数次的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坐看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