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外地人 (一) 2014-7-27
女儿非要去上海,我说2004年去过了,并回顾了许多往事,她不干,说那时候小,啥都不记得啦。只好陪公主二次上海游。
两个人出发,其实有点害怕,一是怕身体吃不消,二是这一年母女俩都处于非常时期,更年期对接青春期,就像A板块衔接B板块,相容时相拥相依,碰撞时台风海啸火山地震,这种反复一天可以出现许多次。总之,心情相当复杂地出门了。
景点、行程和旅店是女儿订的,机票是朋友订的,火车票是我买的。照例,打了一份详细旅游点资料。
因为中午的飞机,早上起来照样悠悠地晒太阳,浇菜,突然接到朋友电话,说原定飞机取消航班,要提早一个多小时。那两头猪还在睡觉。赶紧叫醒了公主,因为国王要去上课,说好了我们去嘉逸皇冠酒店坐机场大巴的,可这钟点的大巴怕赶不上了,公主又是典型的悠然公主,把我急坏了,悠然公主不可随便硬碰,我便拎着行李箱先下楼去,算是无言的敦促吧。可还是等了好一会儿那妞才姗姗而至。这的不好打,我简直如热锅蚂蚁,转得晕乎乎不知如何是好了,突然一便民车开至面前,不去皇冠,但换个地方打的也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机场大巴已走,最后打的去机场。途中,悠然国王来电话:“坐不成车就打的吧!”还用你教啊……
到机场尚早,工作人员竟建议坐再提早一小时的飞机,马上就去候机。候了两三个小时,这机才登上了。从来没坐过这么刺激的飞机,上升时格格乐乐像摇摇欲坠的木阁楼遇见了龙卷风……
从虹桥机场到北外滩布丁酒店,坐了大半小时地铁。出得地铁口,两三轮一老头一老太候在路边,上了老太婆的车。在三轮上观光几分钟,到达酒店,入住。女儿躺床上默然无语。
“怎么了,不开心啦?”
“我还以为上海有多繁华呢,原来是这样的!”
“郊区当然不繁华嘛!”
“我们在广州也住郊区,也没这样,像农村!这酒店也和网上的不一样!”
“这是连锁店,当然要挑最好的放网上啦。”
“可是,这也实在太小了,除了两张床,什么也没有!”
“酒店是你订的哦!”
“哼,讨厌!讨厌死了!真是大失所望!”
确实是,大失所望。那几分钟的三轮观光,让我大吃一惊。那拐了好几拐的道路两旁,全是火柴盒般的双层小房子,实在“精致”得可以,一排排这样的火柴盒挨挤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些上海人的盒里人生。所有楼房皆无阳台,不少窗子伸出几根长竹竿,每根竹竿上穿着几件衣服,张开手脚大大咧咧立于行人头上。几个公交车站似的地方,没有站牌,没有标记,那几根粗粗的不锈钢管上挂满了衣服。旅店,照样低矮。房间狭小,过道连箱子也放不下,甚至,走路都要横着脚板,卫生间不能并立两人……
放下东西,出去吃晚饭。一路过来,早在物色相宜的食店,店是不少的,火柴盒大,黑乎乎,乱糟糟,实在不敢想象把里面的东西吃下肚。女儿看中了一家较宽敞明亮的饭店,看上去还满不错,像广州的蓝与白,都是小碟肉菜,饭面粥都有,价钱也合适。
饭毕,回旅馆,女儿写作业,我看旅游资料,早早睡觉了,等飞机等得好累啊,花儿谢了,叶儿枯了,根儿也快焦了。还好,后来知道,我们游上海的一周里,坠落了三架飞机,我们却安全回到了广州!
接下来的七天里,行程不紧,但双脚确实把上海丈量了许多遍!
D1豫园—城隍庙—北外滩
D2上海交大—恒隆大厦—徐家汇天主教堂—新天地—田子坊
D3外滩观光隧道—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外滩
D4复旦大学—杜莎夫人蜡像馆—外滩
D5上海科技馆—东方明珠
D6世博园(沙特馆、意大利馆、中华艺术宫)—淮海路—百乐门
D7世纪公园—火车回广州
用双脚丈量的土地,见闻及感受丰富而细腻,但不想再写流水账,就简单写写几点印象,以作纪念吧。
上海建筑。
第一天对上海楼房的失望,在第二天得到了加强。第二天晚上去北外滩,从旅店走过去不足半小时,我们就权当散步。高阳路,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双车道,一路上依然是火柴盒,前面的火柴盒里装满了火柴,有的还擦着火了,后面的火柴盒就渐渐空了,或者只剩一些黑黑的火柴头,人迹都不多,用荒城之夜都不太合适,荒得实在太逼仄太阴暗。后来打的去外滩观光隧道和复旦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上海的楼宇,半新不旧的楼房依然没有阳台,窗户外依然伸出一根根长竹竿,长竹竿要么光着,要么穿着许多衣服,仿佛天空中斜插的许多金箍棒和一行行大写的五颜六色的人。做个上海老百姓,实在不容易啊。
否极泰来,阴极则阳,很快,我们又见识了上海一流高级的大厦,一丛丛,一簇簇,一排排,一片片,布满了黄浦江两岸。
所谓风水宝地,就是临水之地,水可生风,傍水而居,即居于可望见水能吹到带清凉水汽之风的所在。水者,不仅生风,还生财,财源滚滚,源为水,滚亦从水,“源”滚滚而至,可见财气之浩荡,再加上风力,则更是滚得恢宏。不尽长江滚滚来,滚到吴淞江黄浦江,汇入浩大太平洋,西方人之入侵中国,实在极具商业眼光。
黄浦江畔,西边是十里洋场,洋建筑古典、厚重,充满文化气息和浪漫情调,晚上则辉煌灿烂,在碧蓝的天空下燃烧着温暖与纯情。再往西部的腹地延伸,南京路现代时尚,淮海路浪漫奢华,徐家汇雄健清朗,新天地典雅精美。徜徉在十里洋场,感受比较复杂,建筑的美,艺术的美,灯饰的美,糅杂着历史的伤,国家的痛,人流的乱,交通的杂,外国游人的恬淡,中国游人的喧闹。
黄浦江东,是被黄浦江环绕的一座明快小岛,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上海科技馆,东方明珠,还有各种银行和证券公司,一座座现代化的摩天大厦,挺拔,俊美,轻快,简洁,明亮,这里没有耻辱,也没有传统,这里明快,也欠缺温情,这里更“经济”,也不再“文化”,这儿的灯饰色彩丰富,瞬息万变,变幻莫测,清亮细腻,如层层粼浪,颗颗星辰,沥沥水珠,倾泻瀑流,璀璨钻石与明珠。浦东鲜见外国人,咱们中国游客则人满为患,大多集中在东方明珠,买票排队几个钟,登塔排队几个钟,挨挨挤挤,吵吵嚷嚷。东方明珠外与几大厦间的环形人行通道上,也密匝匝的全是我们的同胞,在艳阳下夜空中欢呼、高叫。可以理解,国人可爱。
黄浦江的东与西,是两个世界,两个时代,两种文化,两种价值取向。我问一脸陶醉地走在外滩夜色中的女儿,喜欢浦东还是外滩,我们白天在环球金融中心玻璃通道俯瞰上海,惊叹它现代的美,晚上则在和平饭店顶层阅览上海滩,赞叹它华美古典的情怀,板块碰撞的结果是:我更喜欢这里!我比较博爱,都喜欢,但如果选择长居,仅就建筑特色而言,我会选浦东的现代建筑,那儿清爽,活得轻松,这边的厚重,会令人沉迷,舍最爱,得欢喜,才不丢失自己。
黄浦江南,过南浦大桥,也有一个非常美的建筑群,世博园。
不知道世博园占地面积有多大,单120个展馆的数量就惊人,立于展区内,目力所及的也就五六个馆,而这些馆们的体态都相当富足,单中华艺术宫(中国馆)就可以让你走到脚软。说到中华艺术宫,真是令人惊叹中国人的胸襟,大气磅礴得可用贪婪、狂放、肆意形容。外围远观,感觉那顶红色的博士帽并不十分舒服,总担心它立不稳,那是严重的头重脚轻啊!可越靠近感受就越不一样,那是四根擎天柱,顶天立地,纳四面来风,迎八方来客,不是来客,是朝圣者——那高高的台阶层层的梯级是太和殿的殿太上皇,危乎高哉,登此道如上青天,人简直如蝼蚁啊,拾级而上令人自然怀着渺小的卑微感和虔诚的敬畏感,我拾级,并有点小人之心地琢摩设计者的目的和心理。立于四柱之下,不是天圆地方,是地方天也方,棱角坚硬,霸气十足。两高耸X型电梯像两条下垂的长臂,轻缓又毫不犹豫地将你拥入怀,随着电梯的徐徐上升,你会感觉到你的目光是一把剪刀,在果断锋利地裁剪着色彩艳丽的红宫、绿树、蓝天,直到被送进它艳红的酒樽,成为里面的酽液。你这酽液沉醉地轻漾,满目满心芳醇,那顶自上而下多层收拢的似乎立不稳的博士帽内,透过多层观光玻璃,把天上、地上的美景翻了好几翻,让你置身其中,可以眼观四方,胸中有天地,脚下有江山,豪情顿生并驰骋纵横千里万里。中华艺术宫为免费开放馆,展览美术作品。
其他馆区,只有沙特馆和意大利馆收费开放,沙特馆现名月亮船,非常诗意浪漫甜美的名字,我们一边走,一边揣摩世博会展览期间排队进场人们的心理,他们倒底把这月亮船绕了多少周,进去后,发现啥也看不到,就绕着那螺型走道爬来爬去,从螺底爬到螺子的喇叭口,这回廊虽有特色且美,但仅此实在单调,纳闷变成了苦闷变成了愤懑,直到进入珍宝剧场,简直是震撼得想融掉,化掉!人,城市,宇宙,沙漠,植物,水,海洋,360度圆形巨屏动态依次播放,人在其中,仿佛动荡在宇宙的中心,时而触摸星辰,时而行走沙漠,时而随草生长,随花绽放,时而翻滚于浪尖,畅游于海底,壮美,奇美,幻美。
为了一个盛会,改变一座城市,这似乎是中国特色,奥运会改变了北京,亚运会改变了广州,世博会改变了上海,机遇也是压力,把压力当成机遇,就具有了创造力。突然想到,也许没有压力的创造更纯粹吧,那才是真正和美的创造吧,要是没有奥运、亚运、世博,北京、广州、上海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人民迅速美化、现代化呢?凡事似乎都带功利,没有了功利的目标,创造力也就绵软了。似乎都如此。不该诟病。要是没有教皇的任务,就没有西斯廷教堂米开朗琪罗的壁画,可是,在没有任务的时候,米开朗琪罗也创作了《大卫》和《哀悼基督》,在教皇所给的最后一个任务里,因为年事已高不能确定能完成多少,他拒绝接受报酬……没有功利的创造力一直存在,只不过具有这样纯粹灵魂的人不多。
扯远了。
带我们去观光隧道的的士司机说,东方明珠有啥好看的,环球金融中心也是,爬上去就看高楼大厦,看房子,楼房有啥好看的?我就没看过。要这么说,建筑艺术就只是变着花样堆砌石头了,幸好我不这么看,对建筑,我是外行,只是不管哪种形式的美,都喜欢。因此,上海游,拍照最多的是建筑,室内室外,全景局部,门,窗,天顶,地面,造型,线条,装饰,色彩,点缀……在浦江饭店,我们就呆了一个多小时,在和平饭店呆了近两个小时,还去了两次……
建筑,是智慧的结晶,文化的标志。
大都市,富人的天堂,也不能说是穷人的地狱,蜗居在火柴盒里的平民,得以观上都市的繁华也算沾了点天堂的余光,嗅了点天堂的余香,所以,就算火柴盒,能住在上海,当个上海人,也不错,望梅止渴总好过无梅可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