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勃拉姆斯小提琴奏鸣曲的绝品演绎

我很少用“神演”这个词，但哥德伯格与巴尔萨姆合作的这张唱片绝对、绝对当之无愧。本篇原载三联《爱乐》，曾是我年度个人收藏十款推荐的一部分，后来很高兴，也帮一位朋友购得一张。这样的演绎是不会过时的，只会成为衡量后世演绎者的标准之一。

张可驹

勃拉姆斯为小提琴和钢琴而作的三首奏鸣曲虽然很迷人，想找到一套范本却并不容易。当然，这些作品广受音乐家们的青睐。穆洛娃与安德涅谢夫斯基的录音以清雅胜，克莱默与阿法纳谢耶夫的唱片以奇巧胜，谢林与鲁宾斯坦的演奏以甜美胜，苏克与卡琴的唱片以规范胜。

奥伊斯特拉赫的录音雄伟大气，却不易凑齐三首，格鲁米欧的版本暌违市场多年，目前也只能在小提琴家的全集录音中寻觅。原本要我推荐这三首奏鸣曲的范本，我可能会选择一套常见的唱片：施耐德汉与西曼在DG的录音；可现在我要同时推荐另一款，就是哥德伯格（Szymon Goldberg）与巴尔萨姆（Artur Balsam）的这张唱片。

收藏哥德伯格的唱片，我是从来不会失望的。这位小提琴家总能做到一出手就是一派“纯正”气质的典范，而与此同时，演奏从来都是个性鲜明的。此处两位音乐家的组合不同于前述穆洛娃等人的唱片。那些唱片基本都是明星组合，或独奏家的组合，尽管有人红得比较晚，像安德涅谢夫斯基，有人未必在国际上声誉很高，却真的极具给人风格，如阿法纳谢耶夫。

当然，他们和那些录音中的小提琴家，都是能够合得来的室内乐伙伴。而哥德伯格与巴尔萨姆的组合，可说是一位低调的小提琴大师搭配一位伴奏专家。

从字面上理解“伴奏专家”也许不妥，因为这些作品是讲究两件乐器分量均等的。只是巴尔萨姆本人不是大明星，却常常在奏鸣曲中与大明星合作，他在器乐伴奏方面的成就或许堪比摩尔（Gerald Moore）在声乐伴奏方面的造诣；前提是在他们手中，钢琴部分根本就不是大师们的“伴奏”。

这是很有意思，也很微妙的事情。

巴尔萨姆作为独奏家另有一番事业

如前所述，作品本身要求两件乐器分量的均衡，这些伴奏专家也是也弹出了他们各自部分应有的分量。但就演奏终了呈现的面貌而言，应该说是整体平衡，钢琴部分在某些最了不起的独奏者 / 歌唱家之侧，却仍稍欠几分那样顶尖的光彩。此种微妙的差异，乐迷们随着欣赏的深入会渐渐明白。

看到哥德伯格与巴尔萨姆的照片出现在唱片封面上，我会感到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明星像，但与此同时，一股对于欣赏室内乐之乐趣的期待已油然而生。

哥德伯格没有采用任何突破性的风格（如克莱默与阿法纳谢耶夫录音中的慢速），似乎只是朴素自然地将作品演奏出来。稍稍留心，又会发现他的自由速度用得十分洒脱，仅是永不打破均衡脉动的框架，这就是修养了。

论到发音方面，这位小提琴家的声音初听并不惊艳，同他自己三十年代的唱片相比也减去了几分嘹亮。但这是为富有修养的耳朵呈现的声音。你会发现这是瑰宝级的标志性发音，揉音的运用快时馥郁而不见火暴，慢时味永又毫无干涩，丰富的变化被统一在那质朴的大格局中，更有绕梁三日之妙。

反复聆听这张唱片时，我也曾将一位红得发紫的小提琴家灌录相同曲目的唱片拿来比较。虽有成熟的立体声录音技术的帮助，那位以音色甜美著称的当代名家同哥德伯格比较仍有相形见拙之感，但他的名气却比后者大了差不多二十倍。

不过，那人目前也差不多走入历史，被人们视作“黄金年代”的末尾一员来追怀了......

巴尔萨姆的钢琴部分没有那么迷人的音色，但钢琴家的修养同样不凡，不仅善于衬托，转到主要位置的时候也全然不为先前小提琴的形象所压倒。钢琴部分没有弹得太响，但无论主奏还是伴奏，乐句的风骨都清楚地勾勒出来，故而能够同哥德伯格的提琴分庭抗礼。

整体而言，哥德伯格的一生中，前半部分（二战前）的唱片基本由EMI发行，现在贴华纳标；后半部分的录音主要是为Philips和Decca灌录的。这张勃拉姆斯奏鸣曲却是在DG的录音。不过目前打包的话，环球将这几家公司的内容合并推出正是恰如其分。

只是，哥德伯格其人何时能够排上这个日程？除了演奏的精妙，这款勃拉姆斯奏鸣曲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录音实在、实在、实在太好了！捕捉小提琴发音的神韵简直无与伦比，Testament的制作又是如此精良，不负原始录音这么好的底子。

同哥德伯格与巴尔萨姆的这款录音杰作相比，哪怕在单纯的录音水平方面，当下一些流水线操作的唱片，也根本就如同灰烬一堆。

哥德伯格后期同卢普合作，在Decca灌录莫扎特奏鸣曲

本文原载三联《爱乐》，这款神作曾是我年度个人收藏十款推荐的一部分，后来很高兴，也帮一位朋友购得一张。目前，Testament这张唱片已不多见，但在这几年中，环球对于全集再版的计划还是进行得不错。希望哥德伯格的录音也能尽早排上集结重发的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