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小记——赵五娘
有些戏台在唱戏时，会挂这样一副对联： 最恨蔡中郎，身事权门，官不辞，禄不却，单爱千金，一笑春风倾粉黛； 堪怜赵氏女，心存孝道，容可描，发可剪，独行万里，两行珠泪湿琵琶。 这副对联是为戏曲《琵琶记》所写。《琵琶记》起自民间传说，经历朝改编后，定于元末戏曲作家高则诚之手，被誉为“南戏之祖”。故事说的是，书生蔡伯喈在与赵五娘婚后，被其父勒令赶考。伯喈被逼赶考状元后，又被丞相强招为女婿，他欲辞官回家看望家人，朝廷却不允。同时家中饥荒，父母双亡。赵五娘尽心服侍公婆后，修筑坟茔，身背琵琶，一路行乞上京寻夫，最后团圆。
原作有四十二出，限于时间，一般只演了其中几场。不同戏曲衍生出了不同版本，前部分大同小异，都是吃糠、遗嘱、卖发、描容、扫松、书馆等折。但结尾部分各有不同，西河大鼓的《赵五娘》中，蔡伯喈被雷劈；湘剧《琵琶记》增加了“打三不孝”的情节，通过急公好义的张广才对蔡伯喈的谴责：“做什官来求什么名，食什么爵禄奉什么君，忘恩负义枉为人”，否定了事君而肯定事亲。淮剧《赵五娘》和苏昆新排的《琵琶记》也和湘剧一样，有“打三不孝”的情节，但上昆和北昆没有这段，直接是伯喈遂携赵氏、牛氏同归故里，庐墓守孝。京剧一般只唱《描容上路·扫松下书》两段。 就这部戏的唱段来说，我很喜欢京剧的《描容上路》、淮剧的《书房会》和评剧的《骂书房》。 周信芳先生唱的“描容上路”真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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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才 （白） 五娘，你来看，老汉在世一日，与你照管一日，老汉倘有不测，那就难以效劳了。 赵五娘 （白） 多谢大公。媳妇拜别了！ 张广才 （白）且慢！老汉有几句言语嘱咐，你要牢牢谨记！ 叫一声五娘且慢行，老汉言来你且听，身上背定公婆影，你鞋弓袜小路难行，未曾天晚早投宿，启程必须等天明，过桥涉水心要稳，行船过渡莫争行，沟渠之水不洁净，渴向人家求茶羹，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五娘此番京城进，寻着伯喈把理评，倘若是伯喈不相认，你怀抱琵琶诉苦情，你莫说公婆丧了命，你莫说头上剪乌云，你莫说亲戚朋友来帮衬，你莫说兜土筑新坟，你就说公婆现在堂上等，叫他早早回家门，五娘此去多谨慎，但愿你早到早回程。 评剧真的好会骂人，听《骂书房》一段真爽： 【评剧《赵五娘》六岁红（带字幕）（骂的好！！！）-哔哩哔哩】
一见伯皆，我怒满怀呀。我骂了声啊，忘恩负义的下贱之才啊 想当初进京城把功名来求拜啊，在家中撇下了二老萱台啊。 你走后 咱们家中 是干旱三载啊，无有那柴和米 是怎度日来啊。 遭不幸 二爹娘在草堂命尽，多亏了张伯父接济钱财啊。 领为妻到大街挨门去求贷啊，卖青思买棺椁把双亲葬埋啊。 你的妻回家来续墨煮色啊，画下了二老的像 我进京寻你来啊 一路上受了那些风吹日晒啊，在古庙遇小姐才见着你来啊， 见你面 把我的牙根儿咬坏啊， 说几句良心话 该是不该啊， 唉……强人那。 我越说 越恼 怒生嗔， 在世上 无父母 你怎么样的为人，在此处 做高官 你荣华富贵， 你怎知 妻在家受尽饥贫。 我说你是个君，你君不念臣。 我说你是个官，你官不爱民。 我说你是个父，你父不疼子孙。 我说你是个子，你子不孝双亲。 我说你是个夫，你夫不顾妻恩。 我把你君不君，臣不臣，官不官，民不民，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恩不恩， 在世上无父母你是怎么为人，狗头上戴纱帽，你混的什么官职。 淮剧《书房会》一折，是赵五娘“苦命人坐书房”180句的大段数板，一口气唱下来，真是悲痛欲绝：
【淮剧《赵五娘·书房会》https://b23.tv/l1JKZ0
自从那年上京邦 苦命人坐书房泪如雨降. 尊一声有福的状元郎. 你在京城把福享. 还问什么家乡不家乡. 你有岳父刘丞相. 还问什么爹来问什么娘. 你岳父有权又有势.你爹娘无权势. 谁肯把他们望. 你有心爱的刘小姐. 问什么五娘不五娘. 刘小姐生得美如天仙一样. 赵五娘丑陋不堪 不配你状元郎. 狠心的啊你抬头朝我望一望 . 你看看我就知道家乡的风光. 蔡状元你有福人你又白又胖. 赵五娘乱发蓬松又瘦又黄 有福人顶冠束带穿蟒袍. 苦命人浑身穿的坏衣裳 有福人住的高楼大瓦房. 苦命人住的是破草房.. 有福人吃的山珍和海味. 苦命人树皮草根度饥荒. 伯喈啊 你再抬头望一望. 我满头青丝稻草一样 . 三年之久 . 两鬓添霜. 满脸皱纹 . 苦难饱尝. 狠心夫难道你不想家乡. 自从那年你上京邦. 家乡年年遭干荒. 干荒一年就不下雨. 满眼黄土不见粮. 树皮草根吃干净 . 人人饿的脸皮黄. 小伙子饿的走不动. 姑娘就饿的倒路旁. 早上孩童才冻饿死. 晚上又倒下了二爹娘. 干荒二年就不下雨. 陈留郡遍地起飞蝗. 蝗虫都有个燕子大. 具是红头绿翅膀. 飞在天上就遮日月. 落在地上一片黄. 五谷杂粮啃干净. 它们抖抖翅膀就飞进庄. 男子头上啃草帽. 女子身上啃衣裳. 一翅飞到个堂屋里. 啃去了神柜就上屋梁. 一翅飞到个书房里.啃去了诗书又啃书箱. 一翅飞到个厢房里. 把书笼篦子都啃光. 一翅飞到个厨房里. 把赵公老爷啃的嘴光张. 铜勺锅瓢它啃不动. 锅盖啃的塘靠塘. 三年干荒就不下雨. 米如珍珠价高昂. 芝麻放在酒盅里. 只准数来不准量. 三个铜钱买一碗水 . 淀淀半碗是泥浆. 七个铜钱买一把草. 揣揣没的半锅腔. 大户人家卖牛马. 二户人家买田庄. 三四五户没的卖. 买儿买女上街坊. 姑娘只换一斗米. 小伙子只换一斗糠. 为什么小伙没得姑娘贵. 荒年辰一过留给儿子做妻房. 你家哪有什么东西卖 . 我只得剪发卖发上街坊. 东街喊到西街上. 南城卖到北城墙. 有人说我的头发短. 有人说我的头发黄. 有位大嫂说俏皮话. 荒年辰哪个还梳妆. 大家小户没法想. 纷纷聚集闹公堂. 县太爷连修数道本. 万岁开恩放灾粮. 人家有男男去领 . 你蔡家无男我赵五娘. 为妻我走路脚打晃. 好不容易才走到粮仓. 东仓粮已放干净. 西仓无粮粮放光. 饿坏五娘就倒罢了 . 怎能饿坏你爹娘. 我苦苦哀求尘埃跪.恳求老爷开恩光. 我丈夫上京去赶考. 若高中定不把你恩情忘. 他问我丈夫的名和姓. 我说是姓蔡伯喈郎. 提到伯喈两个字. 他三个人借我六个人的粮. 我身背灾粮回家转. 狠心的强盗丧天良. 撒灰迷住了我的眼. 抢走了我的度命粮. 五娘我百般无法想只好树林去悬梁. 人不该死派有救. 多亏恩公本姓张. 他自己的粮食增给我 要我回去奉爹娘. 白米煮汤公婆吃. 自己在厨房咽粗糠. 公公看 .婆婆望. 疑心五娘我不贤良. 东锅堂收出一碗水. 西锅堂收出一瓢糠. 一碗水 .一瓢糠 . 看着爹娘我痛断肠. 公婆说亲身的儿子不如你 . 我对不起媳妇赵五娘. 公婆说出痛心话 . 二老双双咽粗糠 . 五娘我无法来阻挡 . 二老顿时地下亡. 多亏恩公把办法想 . 买回芦席整五张. 三张包起了你的父 .两张包起了你的娘. 席子短人又长. 露头露脚又露衣裳. 头里头没得一碗到头饭. 脚底下没得引路灯一张. 脸上没得蒙脸纸. 袖子里没得一股香. 腰里没得打腰布. 身上没得好衣裳. 我本当前头捧孝帐. 后头又没人去哭丧. 我本当就在个后头哭. 前头又没人领爹娘. 我扒了七天共七夜 . 麻布兜土立坟堂. 狠心的呀你望望 .我十个指头还有伤. 张大伯劝我把京城上 . 滴血描起图一张. 送我琵琶沿街唱. 庵堂巧遇刘桂香. 多亏小姐心肠好. 今日相逢在书房. 你有戴乌纱问斩罪 . 身穿大红没下场.腰束玉带难欲割. 足登乌靴下锅堂. 我问你何处生何处长. 爹娘恩情全忘光. 生不奉养死不下葬 . 抛下父母忘记糟糠. 枉读诗书空立朝堂忘恩负义丧尽天良. 你是个不忠不孝 .不仁不义的薄情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