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少年

没想到张姓少年的“土猪拱城里的白菜论”引起了那么多争议。

对我来说，不适感是有的。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时期的一位来自农村的男同学。

当时我们在祝贺一位女同学的生日。那位男同学跟我说，除了他母亲，谁都不知道他的生日。这让我有种讪讪地感觉，好像全世界除了他母亲，没有谁配得上知道他的生日。这其中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孤傲，又有一种幽怨。大概十八岁左右的小孩儿，都这么拧巴吧。

那位男同学还跟我说，他如何小小年纪就光着脚在滚烫的晒谷场上晒谷子。他略带不屑也有一些“小仇恨”地问，“你们这种城里的大小姐经历过吗？”我还是讪讪地，好像在他面前犯了罪一般。如今我只想回敬一句，你又经历过几乎困扰我半生的性别歧视吗，无论是来自家庭的，还是来自社会的？

我的不适感不是因为张姓少年的企图心（拱城里的优质资源），而是不适于他假设只要拱到了城里的白菜，就代表命运改变了。可以清晰预见的是，当他加入城市一族，会发现拱不到白菜的城里人多的是。又或者，当他立足城市改了命，才发现城里人也在改命。城里的“猪”想拱一线城市的白菜、发达国家的白菜。马斯克还想拱火星上的白菜。

那张姓少年应该跟着城里人一路拱下去吗？我希望不是。我希望他在拥有了更好的资源之后，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转向自己的内心所求。我希望他那个时候，对芸芸众生能抱有普遍的悲悯之心，不管自己拥有的资源比他们多还是少。

然而这个理想化的境界，恐怕很多城里的“猪”都做不到。越拱越放不下，越拱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白菜多了，可是猪的胃口也大了，咋整？

既然很多“猪”都做不到停止，就放过这个才十七岁的张姓少年吧。他这个年纪，很多人的激情都是靠外力维系的：要证明给别人看，要让别人看得起，等等等等。就好像起跑前狠狠地蹬出一脚，给自己助跑。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如果还要靠外界的态度来维系自己的一口气，不现实，也很幼稚。只是这样的中年人却很多。这群中年人分流成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拼命地寻找更多更好的白菜，以快乐和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另一个方向是，没了力气去拱更好的白菜，转而成为一个不希望别人过得好的人。比如，总是消极地评价别人的选择和处境，还唯恐别人听不到。

张同学只是在想他的年龄该想的事，说的是他这个年龄该说的话。只是，当张同学拱到了城里的白菜时，也看到了城市人生活的庸碌与无奈，会不会一下子失去动力甚至怀疑十七岁时的选择？到那时，人生和理想，又何以为继？

祝愿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找到内心的动力源泉：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以及，波澜不惊地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不可能消除的不平等。不惧，不妥协，不被它消耗所有的注意力，不被它牵着走。

因为，当你被不平等的感觉带离了自己的快乐与充实，就是“不平等”阴谋得逞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