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阿那亚戏剧节#
端午假期过去,从阿那亚回来,仿佛之前的四天过得就像模拟人生里的小人儿。
仔细回想阿那亚戏剧节,除了13号的快乐源泉——李建军导演的《变形记》以外,也还是有一些惊喜。
最开始并没有整明白候鸟300到底是什么。赶巧遇上一剧团的《裂痕》,首演当场只收一块钱,所有的票都是团员手绘的。演出开始之前,女演员就在入口旁边的树丛里开始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表演。剧团的每个人看着都非常有活力。
只是整个表演就像整个阿那亚的剧目给人的感觉那样,孟味儿实在太浓了。至少在现在,孟导早已不再是先锋的代名词,而是一种不属于真正戏剧爱好者的“商业小剧场潮流”。我喜欢这个剧团对肢体的运用,喜欢演员之间的张力,但是这种青春伤痕文学一般的亲密关系主题实在提不起我半点兴趣了。难道现在的年轻戏剧人除了用似是而非的台词言说所谓的爱情以外,就没有什么可表达的了吗?我们还需要多少个《恋爱的犀牛》2.0、3.0、4.0?
近期大火的丁一腾也是类似,只是他目前似乎还没能有足够的力量来打造一个更加精致的舞台。《伤口》是今年看到的最让我生气的作品。丁导的作品很像给小朋友看的寓言故事,用一些“魔法”来拯救苦难的主角,最后嘶吼着“教育观众”。而丁导就是那个唯一看透了苦难的、高高在上的拯救者,承担着教化观众的责任,驾着祥云来带被侵犯的女孩脱离苦海。太自大了。不过,显然他也有着非常稳定的观众群体,当天甚至有一位观众难以自持地向导演表达自己被拯救了。希望这位观众多看点别的,也希望丁导,既然引用了契诃夫,就请学习一下契氏在苦难心怀悲悯时那种谦卑。
在这一点上李建军的《变形记》就显示出一种脚踏实地的谦逊。
如果说快递员常常是蹲在地上分拣包裹的话,那么他也是蹲下来以一种平视这个群体的方式做戏的。不像丁导浓妆艳抹地跳进别人的绝望里拉扯着要将其拖出泥淖带往某个极乐之地,李导的方式是放低自己的姿态,站在这个群体的视角去叙述、展示那种夹缝里的人生——没有浮夸的孟味儿,没有无病呻吟的情爱,既不怯于赤裸裸地展示人类并不悦目的一面,又敢于去压迫和冒犯观众。我相当喜欢这种把现实的不堪和人类的丑陋真实暴露在舞台上,甚至用摄像机无限扩大的手法。而且我也就被冒犯得很快乐——尽管被墙壁上回弹的小球砸中了胸口,但那一刻我有一种生理上和心理上都被这部戏击中的强烈兴奋。
另一个惊喜是“环境戏剧朗读”板块。
苏小刚的《公牛》发生在阿那亚办公室,在剧本和环境之间有着一种强烈的互文;窦辉的《天使在美国》则在海边的排练场外上演。这些文本性很强的剧本,对我来说朗读反而是一种更好的形式,因为真正到了舞台上,很少有导演能精准地让舞台发挥出剧本的最大价值,常常是看完一部作品,反而更愿意在家看看剧本。而在朗读会上,文本基本只依赖演员的朗读就能得以呈现,而只要演员的演技过关,效果就不会太差。再加上这个板块与日常生活的环境融为一体,会让人看到一种戏剧的原生力量——戏剧在日常中发生,戏剧的活力生生不息。
尽管在阿那亚的这短短几天在社区无微不至的服务里过得非常顺心愉快,然而越是愉快,反而越觉得戏剧节呈现出来的这种原生活力是一个巨大的幻觉:阿那亚并不是一个向所有人敞开的空间,而是非常精准地面向中高收入的(北京)中青年群体。尽管社区内的一切服务都非常妥帖,可获得这一切服务的准入门槛并不低。在这里,金钱是欣赏艺术的通行证。年轻的艺术家在树林里肆意表达,戏剧看似在原生态中蓬勃发生——可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个自然其实是人造的,用业主和住客们的账单精心地养护着。表面上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艺术的乌托邦,实际上依旧还是一个大型景观,细想起来甚至有些dystopia的影子。
更可怕的是,把几个月积蓄都花在那里的我居然还觉得开心。
另外要申明的一点是,虽然这四天很开心,但我还是坚持反孟的立场。
愿中国青年戏剧人都摆脱孟气,真正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