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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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缸已经四天没换水了。
从大缸里挪出来的这条鱼的生存环境是混浊的水,小小的缸。潋滟嘟囔了好几天为什么要单独把它捞出来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她不能理解家人的一些做法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并非老来得子,潋滟的父母也是在普通的生育年龄迎来了她,随后几年又有了潋滟的弟弟敛,敛比潋滟小四岁,小时候经常跟在潋滟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叫的潋滟在大夏天嫌烦,一肚子火气,把敛关在二楼的卧室里自己跑出去玩了一下午,直到太阳快下山跟她一起玩的女孩问她:“潋滟你看那是不是你爸的车?” 她这才想起来敛还在房里关着,撒腿就往家里跑,连带出来的玩具都没顾得上拿。打开房门敛在床上睡着了,潋滟松了口气,到了晚上,敛睡醒了跑去和爸妈哭诉这天的委屈,潋滟也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骂。那个时候潋滟恨透了这个小孩,说好第二天去商店买块巧克力就一笔勾销的。潋滟也开始觉得家人有点偏心,因为敛的年龄小,因为敛是男孩。
潋滟在自己家长到十三岁,初二之前,她经常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的家在一座小小的村子里,相比动辄上千户的大村落显得毫不起眼,却也是个网吧小卖部和滑滑梯都一应俱全的地方,毕竟在小孩们的眼里这几样就代表了从出生到小学的全部乐趣。村子里的街道很宽,村头有一个开放式的小花园,里面架着一对没刷保护漆的单杠,潋滟很喜欢坐在单杠上面吃冰淇淋,最好再叫上隔壁家的雅一起,两个人吃完去打羽毛球,雅的家门口有一排间距相同的树,夏天下午四五点大人都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潋滟和雅靠着这些树,一来一回的把球互相打给对方,使出全身的劲儿用光所有的心眼,只为了不要让自己变成捡球的那个。六点刚过,雅的奶奶出来叫雅回家吃饭,雅的奶奶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出来叫雅,潋滟后来索性也摘了手表放家里,每天只看见雅的奶奶就知道六点了,该回家了。潋滟的家离雅的家很近,直走到头转过弯就是。潋滟推开爷爷半掩着的大门,铁门环上有点锈掉了,暗红色蹭得她满手都是,径直走进去,窄窄的院子,院墙上还耷拉着隔壁三爷爷家的爬山虎,只是看起来到了她这里就爬不动了,稀拉拉的绿在灰墙上几缕;三爷爷家还有一棵香椿树,长得特别高,每年春天香椿都会发出可以吃的嫩芽,这时候潋滟就站在家里二楼的小平台上,扒着栏杆使劲嗅,嗅完了一鼻子香气,手也又蹭得满是红。三爷爷打理完花草和鸟笼子,瞧见了,就叫潋滟的父亲来,拿着一根长长的铁钩去把那些嫩芽都钩下来,钩了小小一盆,潋滟的晚饭就是香椿炒鸡蛋,奶奶又让潋滟把另一盘端去给三爷爷一家,就这样你来我往,潋滟吃了很多年的香椿,后来她经常会想就是因为小时候吃得多了长大才不喜欢。
当然,潋滟的日子过得也并不是这么往复无趣,除了学校的作业和活动,她还喜欢跟着爷爷。爷爷在二楼小平台摆满了一排的花,上肥培土,她都不会,只知道拿着小木棍在土里来回搅,搅得爷爷让她下楼去别跟着自己了,她不,又看爷爷拿出一个老式铝制饭盒,凑近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着小虫子,吓得她连连往后退,头皮发麻,爷爷哈哈大笑然后用筷子夹起几条放进鸟笼的食盒里,潋滟便看着那些鸟不叫了,忙把虫子用尖尖的嘴啄起来,几下就吞进去。那些虫子会觉得疼吗,潋滟也这样想过,只是一想到饭盒里的场景,她就立刻停止了关于这些的思考和想象。最后一站是顶楼的天台,那里有一个鸽子棚搭在角落里,里面有很多鸽子,潋滟不喜欢打扫鸽子棚,实在是太难闻了,爷爷经常一边说她“看你生的这么娇气”,一边在里面拿着扫帚吭哧吭哧地扫起来,有时候出来还会带几个算是小惊喜的鸽子蛋,潋滟舍不得吃,也不敢吃,拿在手里玩玩再和敛炫耀一下就物归原处,只是那些鸽子蛋似乎从来没孵出来小鸽子,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铁皮鱼缸她不感兴趣,绕过去,只剩一块小菜园,建在水泥地上的菜园,家里人自己垒上的,不说是为了种菜这种理由,上面结满的大片绿色在这光秃秃的楼顶也确实好看。潋滟坐在石桌上,玩爷爷给她从菜园上面葫芦架摘下来的小青葫芦,爷爷在正佝偻着腰摘刚冒出来的小青菜,晚上汤里又多了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