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平北方饺子
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老和平北方饺子。记得小学时夜间上书法课,就是在这家店吃饺子当晚餐的,之后随着升学和搬家,就再也未曾来这里吃饺子了。年初曾骑车穿巷子路过店铺,彼时正值春节期间,店铺大门紧闭,过后又数次专程骑车前来,还是关门状态,遂以为永久歇业了。不料昨日骑车又转到巷子里,发现已开门营业,一位中年女子正在店内闲坐。 今天恰好有机会晚餐独自觅食,遂想起这里,于是穿街走巷一路骑行,又来到这条老城区的老巷子。因位于和平剧场背后,这家店便也随剧场之名,叫了和平饺子馆,三十多个年头,确实称得上是“老和平”。如今这条巷子两边皆满开店铺,几乎全是卖吃食的,光饺子馆就有三家,其余的不是小炒餐厅就是各类面馆。和平饺子馆原来门面的三分之二已成了一家仙桃饭庄,只留下三五米开间的小店铺,在这条破旧老巷丐版“美食街”的夹缝中寻求生存。 来到店铺门口,看着铺面陈旧暗淡,内里促狭拥挤,便有些犹豫起来,瞥眼看到一位食客背对门正坐着喝饮料,遂定定神低头步入店内。放包落座,女老板递上菜单,点了四两猪肉韭菜饺子,我便开始环顾四周,观察起这家店铺来。店内只摆下四张长餐桌,墙角一台外壳泛黄的柜式空调,壁上贴着红底白字的菜单和白酒广告,沿墙台面依次放着热水壶,电饭煲等杂物,长方木板上搁着长短两根擀面杖,木板和擀面杖上还留有薄薄一层白面粉,最右端的双层木架,上层满摆各种扁瓶子酒类,下层一台微波炉正在加热刚放进去的碎切卤猪蹄。我座位后面有架仅容一人躬身而行的木楼梯,上面应该是个小阁楼。 女老板待着翻看锅中的饺子,一位身材胖硕的中年妇女,抱着小宝宝一边跟老板打招呼,一边就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老板一人在店内忙活,又是切猪蹄,又是起汽水,一面揭盖看看锅中翻滚的煮饺子,一面架锅开煎食客点的煎饺子。门口路过的嫂子逗那胖女人怀里的宝宝,捏捏脸,摸摸脚,那一翘一翘的小脚丫子,越看越像水里翻腾的大白饺子。对面的哈尔滨饺子馆也是一派繁忙,巷子里人渐渐多起来了,门口不断有行人经过,黄昏入夜时分,人们都在归途中奔走,似乎也都在为晚餐而奔忙。这里没有钢筋水泥的森林,只有纵横交错,逼仄狭长的巷道,只有木梯棚顶,前店后房的私宅,这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街头巷尾熟得不能再熟,这里充满人间烟火气,这里是市井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我在桌前拿起油腻粘手的小塑料壶,往小瓷碟中倒了浅浅半碟子香醋,然后舀了半勺子辣椒粉,似乎我就是冲着这个辣椒粉而来的,别的饺子馆都只有辣椒油之类,唯独这里还保留着三十多年的老传统,用女老板的北方话说就是“搁的辣椒面”。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这真是一盘时隔三十多年的饺子啊!看着这盘晶莹的,剔透着韭菜馅的饺子,仿佛时光回转到三十年前,坐在椅子上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少年时代用毛笔写着“书画常春”四个大字的我。夹起一只饺子,在浮着辣椒粉末的醋液中饱蘸一番,然后送入口中,软糯的饺子皮和着鲜香的韭菜肉馅,裹着酸辣汁液,在唇齿间翻转,于喉舌处吞咽。三十年前的一盘饺子,给我以能量,让我可以在夜间握笔描摹,研习书法,三十年后的一盘饺子,同样给我以能量,让我去观察去思考,去写下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而三十年间,又有多少食物经过咀嚼下到胃里,通过消化吸收强健着我的骨骼,滋养着我的身体,让我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几次我都准备询问女老板,这个店是否开了很多年,可话到嘴边又碍于其他食客在场而未能启口。这家店是经历了怎样的变迁才发展到现在,又如何在逐渐萎缩的景况下依然坚守在这条巷子里服务大众食客。吃完这盘饺子,我倏然觉得不问是对的,也为自己未能问出口而感到庆幸,这家饺子馆的现状不正印证着它自身的历史吗?什么样的历史已不重要,只要它还在就好。于是,我这么想着,挎上包起身默默地迈出了店门。 外面夜幕已笼罩了这座城,回首望去,老和平北方饺子馆的招牌在一溜馆子中发着艳艳红光,希望它能继续被遗忘在城市更新的角落,继续在夜色中点亮这条老巷子。



